第2章

曹婉晴到胡府的时候，曹梦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哎哟我的妹妹，这是怎么了？”曹婉晴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曹梦很是恶心，干脆翻身面向墙壁假装没听到。

这时候来胡府，也辛苦她一路奔波了，受那么大罪来看她的笑话，真是好姐姐。

见曹梦不理睬自己，曹婉晴自觉在胡宏面前失了面子，语气也就开始不善起来：“妹妹你伤得这么重，想必是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吧？还麻烦妹夫去教训你，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曹梦始终都没有一丝反应，曹婉晴自觉没劲，冷哼一声出了房。本是听说曹梦回了曹府被赶了出来，专程来奚落一番的，却是在对牛弹琴，实在扫兴。

胡宏在客厅接待了曹婉晴，人前的他还是原来的模样，谦和有礼，或者说是伪君子。

曹婉晴的娇蛮无礼是出了名的，可惜白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脑子里却是半点智谋也无。她讨厌曹梦，也只是因为自己大姐讨厌她，便真的觉得她可恶。

“曹二小姐不惜路途遥远屈尊寒舍，可见与梦梦姐妹情之深啊。”胡宏喝了口茶，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曹婉晴掩唇娇笑：“哪有，倒是妹夫整日照顾梦梦，还亲自吩咐了下人为她熬药，当真是夫妻恩爱呢。”

“那大夫开的药方中的药材都极为珍贵，我不过是亲自拿掉了几味太过珍贵的药材而已。”

曹婉晴虽然知道胡宏对曹梦不好，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一时间被哽住难以接话。

胡宏放下茶杯，哧笑道：“梦梦真是有本事，都成那样了还能报复我一招。那大夫，可是丝毫没给我留颜面呐。”

“此话怎讲？”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曹婉晴问道。

“那大夫可怜你妹妹，不仅给她开了最好的药方，还没收诊费，说是留着给你妹妹买补品。哼，他可真是看低了我胡宏！”

曹婉晴撑着下巴想了会儿，不知如何接话。突然灵光一闪，一句话脱口而出：“指不定那大夫是喜欢曹梦呢。”

果不其然，胡宏的脸顿时黑得如浓墨：“我胡宏的人，他小小大夫也敢觊觎！”

“那可不一定，不是那大夫觊觎，妹妹与妹夫感情不甚牢固，何况我那妹妹啊，从小就不太规矩，勾男人魂儿自有一套，也许那大夫就是其中之一呢。”

“她这是在找死！”胡宏咬牙恨恨道。

曹婉晴一边偷偷憋着笑，一边还不忘了火上浇油：“如果真是这样，按照规矩是要处以火刑的，这可如何是好？”

“火刑？很好……”

……

曹梦躺在地上，睁着空洞的眼睛，不知看向了何方。浑身的疼痛已经麻木，额头源源不断流出的血带着热度，灼得她的心生疼。不，那位置不是心，她的心早已死去，那里，不过是个空洞而已。

从胡宏怒气冲天进屋之时她便知道，定是曹婉晴跟他说了什么，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只是她没想到这次他会下手这么重，几乎要了她的命。

不过无所谓，她这条命留着也是无用，可他偏偏又不让她死去，只是日复一日地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没有大夫来诊治她，曹梦反而松了一口气。额头流出的血蔓延开来，染红了大理石的地板。

多好，就这样死掉，再不用忍受那些煎熬……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凌乱而快捷。她又死不了了吗？老天无眼啊……

“将她拖起来，带去祭台！”

“是。”

曹梦无法动弹，只得任由几个人将自己横七竖八地抬起，她认得，下令的是胡家元老，胡宏的叔父胡光耀。

祭台下挤满了勾城百姓，冲天的辱骂瞬间淹没了曹梦。此刻被绑在祭台上被火烧死，倒真是出乎她意料的死法，她的丈夫真是能耐，总能带给她各种惊喜，只是对不起了那所谓的奸夫，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声对不起。对不起，她污了他的清白。

其实这样也好，终归是死……

“点火！”

噼里啪啦的声响代替了辱骂侵入曹梦耳中，浓烟在她身上穿过，将她好看的白衣染成了灰色，带走了她身上特有的海棠花香。曹梦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周围气温越来越高，灼得她皮肤生疼。

蓦然抬头，人群依旧辱骂着，有人在笑，有人摇头叹息，曹梦很庆幸，庆幸此刻的自己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的。

胡宏站在一旁，手中举着刚点燃干柴的火把，神色漠然，似乎还带着一丝笑，一丝报了仇的欣喜与不屑凝聚而成的笑。

曹梦缓缓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这污浊的人世。她恨人这种生物，恨得入骨。

火烧烂皮肤的疼痛好几次都差点让曹梦晕厥过去，体内似乎有什么正在被释放，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她没有哭，没有叫喊，只有释然。

直到最后一刻，在曹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剩下多少肉时，一切终于彻底结束……

……

火红花朵开满河的两旁，妖冶至极地在微风下左右飘荡，美丽不可方物。天是暗红色的，如同夕阳般美好，染红了清澈见底的河水。

不远处一位黑衣老人撑着渡船而来，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把花白的胡须，在暗红的天空之下，被染出一丝寂寥。

曹梦站在花丛之中，满是迷茫。这是哪儿？没有伤痛，还是受刑时的白衣，难道……

“姑娘，过河吗？”老人慢慢靠了岸，站在船头招呼曹梦。

曹梦这才看清老人的面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看起来很是和蔼。

“过了河是什么地方？”曹梦问道。

“阴曹地府。”

老人的回答吓了曹梦一跳，她是从来不信神鬼之说的，可是此时的情况又实在得不出什么好的解释。或许，这真的是地府吧？

老人似乎等得失了耐心，再次催促道：“姑娘，既然来了就过河吧，留在人世做个孤魂野鬼实在是可怜。”

曹梦听的出来，老人是以为她还眷恋着人世，舍不得过河。曹梦为老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于是便真的笑了。

毫不犹豫地上了船，老人调转船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这是忘川河吗？”曹梦蹲下身子，想要捧一把河水。

老人回头看了看曹梦，笑着抖了抖衣服：“小心点，这忘川看起来浅，实际上深着哩，掉下去了可就上不来了。”

“为什么？”

“忘川的水啊，那都是鬼魂生前流下的眼泪所化，包含了太多，可不是你这个小鬼能奈何得了的，怨念极深，掉下去是会被吞噬的。”老人指了指岸上的红花，轻轻叹了口气，“那些是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有花无叶，有叶不见花。”

“彼岸花？”曹梦随着老人的视线望去，皱紧了眉头。

“彼岸花是被诅咒的花，由两位犯了天条动了凡心的上神所化，二人被贬到忘川以忘川之水为源，女神为花，男神为叶，千千年年同枝而生却永世不得相见。彼岸花是这地府唯一有生命的东西，却比那些没生命的东西更加凄惨。”

“这处罚有多久？”

“永生永世。我撑船几万年了，几乎每过一批新鬼就要讲一次这故事，你们身为人，应该庆幸才是。”

曹梦没有答话，因为没什么可答。如果应该庆幸的话，她是该庆幸自己有了两个蛇蝎般的姐姐，还是庆幸自己嫁了个残暴不仁的相公？她对人世，从来没有眷恋过。

船靠了岸，老人和曹梦告了别后又调转船头离开。他说，对岸又有了新鬼。

两个鬼差走了过来，将曹梦往阎王殿带去。

人人惧怕的地府，在曹梦眼中也不过是比人世萧条了些而已，但比起人心的萧条，自己宁愿来这儿。

“堂下小鬼何人？那里人氏？”判官手持金笔坐在阎王身侧，面前的本子明明一个字也没有，却记载着天下苍生的命数。

曹梦缓缓跪下，匆匆看了一眼便又立马埋下头，生怕对神明不敬：“小女子名曹梦，勾城人氏。”

话音刚落，本沉稳而坐的阎王就起了身，浑身散发着震慑万物的气息：“不用盘问了，这便是本王一直等着的那个人。”

“是她？”判官显然被阎王的话惊到，也起了身盯着曹梦，满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