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威胁

屏风后面是一片冒得腾腾的热气，笼得浴缸中的人一片朦胧，水下是玉质皙白的肤体，一颗黑发的头埋进水中，黑墨般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过了会，那颗头在水中左右摇荡几下，卷起一阵漩涡，末了，他猛的一抬头将连头带发一起抽离水面，一波热水从脸上倾泻下来。

顾清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右手搓了搓，想起之前那几道狰狞血红的口子，忍不住喃喃念道：“下手还真狠…”

当然，那罪魁祸首居然还是自己。

拿掉了繁琐的金色凤冠，脸上的化妆都卸掉，捧着水不停的拍洗净白俊美的脸庞，还是这样舒服。戴上这厚厚的伪装，连施展武功都不自然。

可正在顾清明极其享受这浴缸的时候，一个脚印步入了顾清明的气网之中，说不发现是不可能的。

裴杰，又来了。

他手一捞抓起一件白色里衣往身上一套便从浴缸翻身出来，也顾不得一身湿漉漉拿起浴巾胡乱擦了下头发，就又赶紧抓起另外那几件外衣套上，谁料那衣服竟有些繁琐，胡乱套下的顾清明哭笑不得，到底哪件该穿里边哪件该穿外边啊？里边的衣服怎么有饰物？衣服的带子呢？坏了，又系错…

其实裴杰只是凑巧经过，想想顾清明之前一直是女装，还没见过他的男装，顺便也有事情想要质问，便走了过来。

一推开门，一股带着花香沐浴的气息扑鼻而来，热气在屏风的后面腾腾上升，化作一股股暖流，洋溢着整个房间，某一瞬间竟让裴杰生出了一丝暧昧的感觉。

随后自己诧异的否认掉。

暧昧？可笑…

因为他还看到了站在浴缸旁边的那个男人，此刻那白色的浴巾还披在头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后不停的滴水，几根碎发也被紧紧贴在白皙的面庞，身上想穿好那一套为他准备的衣服，却因为急手急脚而穿乱了，还系错了腰带，打不小心打了死结，此刻正低头拼命解开腰带想重新系上，虽然顾清明皙白精致的脸廓加上纤细消瘦的身材看似弱不禁风，可那动作看起来真的很猥琐！

虽然不再是深红的胭脂艳妆，但却只觉得他和这一屋暖暖的沐浴芬芳相比，简直是甚煞风景，破坏气氛！

裴杰双手抱起胸，阴沉沉的注视顾清明那笨拙的动作，三次推门，三次都见到他这么大煞风景的模样，他很想当初没有劫到他，把他扔回去。

感受到那阴沉沉的寒意，顾清明撩开头上那块挡住视线的浴巾，当即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浴巾抱在胸前挡住戒备的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写着：你想干什么？

对他这个举动裴杰更阴沉了：“你以为你是女人呢？”当然，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顾清明那只受伤的右手似乎好了一样，虽然穿上衣服袖子挡住了，但动作得像不曾受过伤。

顾清明不说话，他果然早就知道他是男儿身，却一直不拆穿。

“怎么？现在还要装哑巴吗？”

看裴杰毫不退让的威逼，躲不过，只好面对了：“你想让我说什么？”

这是裴杰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带点阴柔，也没有多大特别，他真怀疑自家弟弟看不出这家伙是男人的智商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我也被你的外表蒙骗了，可你并不是落湖，还有你那只独特的笔，竟然能挡住我的重剑而不断裂，能有这样深厚内功而使用墨笔做武器的，很明显是万花弟子。”

“那又如何？”

“你和落湖是什么关系？”

“无关系。”

“那为何会在她的轿子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眯起眼，裴杰冷冷道：“杀焚月琉吗？”

感受到裴杰身上渐渐散发的危险气息，他背后的重剑轻剑似乎在蠢蠢欲动。顾清明想起叶小风戒告他的，千万不要有杀那个人的念头，否则会很危险，可他并不打算撒谎，如实答道：“是。”

“你可知后果？”

“不知。”

裴杰压着森寒沉吟不语，许久后道：“万花乃名门正派，门中弟子向来以济世救人自居，你为何会走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路，去做一个杀手？”

济世救人？

顾清明抿唇不语，心里却是凄凉一笑，他们何曾救过他，何曾放过他？

总是在睡梦中时隐时现的记忆碎片让他只能看到曾是同门的嘲讽与唾弃，他记不清那些面孔，却清晰的记得在他离开万花谷的那一天是被追杀的多么惨烈，同门多年，终是抵不过一句命令。

他…失去了所有美好的记忆。

他…失去了他。

他最后记得的，是那一片血色残阳中，他苍白的面孔对他回头一笑，却如沐浴春光，他道：活下去，找回自己…

一片一片零碎的记忆一道道划过眼前，一丝丝痛楚涌入脑颅，顾清明手扶上隐隐作痛的额头，不经意的呢喃：“紫月师兄…”

“是谁？”

裴杰清亮的声音唤回几乎陷入恍惚的顾清明，他怔怔的抬头，便看到裴杰那惊异的目光，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

他…是不允许被提起的一面。

顾清明墨色的瞳孔是复杂的深邃：“与你无关。”

“是嘛？”裴杰呵呵一笑：“可你却和我有关。”

“何意？”

“焚月琉与我是多年的好友，你要杀他，而你是万花弟子，对万花弟子出手等于对万花门派出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顾清明不说话，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裴杰随后便不紧不慢道：“听闻三年前，万花门派出了一叛逆之徒，名为望月，为清理门规万花谷主下令处之，后被逃脱，东方谷主为门派声望并未声张，只派遣了几位得力弟子暗中追杀，直至现在都未找到。”

一字一句如针灸刺在心脏，嘴唇微微颤抖却强做镇定。

“如果我把你送去万花谷，你说会如何呢？”

裴杰轻轻勾起笑，直直地看进顾清明的眼里，似乎要把他看穿了。

不…那个地方，是地狱……

他没想到裴杰会查的如此之快，倒退一步，背部撞上了浴缸，引得一声响，低吸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裴杰玩味的挑起眉，知道拽住了他要害：“首先是放弃刺杀焚月琉，再者，带我去找落湖。”

顾清明先是一怔：“就这样？”再是疑惑：“扬州第一悬赏，不是飘然无双吗？”

“找到了落湖，等于找到了飘然无双。”

顾清明本来也纠结，是否要继续任务，如今被迫无路，怕是要放弃了，说到底，任务是为了奖励，放弃任务，也是为了活着啊。

只要不把他往那个地方推。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