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峥嵘1

也算不上是我的，挺像那种城市里灯光的倒影残余的投射。但我却觉得那是我见过最适合我拥有的光。

小时候的支零破碎倒没多少印象，我哥每次放学过来接我却记得清楚。

记得要穿过长长的街道，记得我哥会把他的用口袋暖好的手给我，记得路边的油炸糖糍粑，记得很多很多。

我哥总以为我把小时候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其实我应该是知道的，我记得的总会有那么多。

以至于我梦里现在有时候都有玻璃碎片的声音，那个时候我会这样被惊醒，就这样醒着，挨到天亮。

我记得那天，也许是因为那天特殊的声音，也许是因为那天我刚刚得到的小红花就掉了，

那天我哥照例领着我回去，其实在楼下我就听到声响，等站在门口，女人的尖叫，玻璃的破碎，柜子倒下的声响，放大了数百倍，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反应，但我记得我哥，因为他用他的手捂住了我的耳朵，然后，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了，僵硬的他领着我下了楼，声音彻底远了。

那天晚上是在赵大爷家里吃的饭，我印象深刻，是因为赵大爷看我的眼神，我吃着吃着就落了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电视里还是播着我最喜欢动画片。明明我刚得了小红花。

两个人都夜不归宿，也没个大人过问，赵大爷自己家挤的自己都睡不下，之后是我哥领着我去了厂的偏房，然后我发现兜兜转转间，我的花没有了。我本来打算给我哥的，别在他的胸前。我有的他要也有，像他总分享他的东西给我一样。

最后的最后，我没有找到花，反倒是我落的一个听不得吵的毛病。

我记得那个晚上，我哥用校服盖着我，衣服上残留着温热的味道，没雨，月光。我看见的，一点一点的斑斓很亮，是那种大城市灯火通明之下往往忽略的光，其实挺像人家捡剩下的残余，蛮劣质的，但不过很安静，也就不怕有人跟我抢。

都说月光是靠着太阳的光才有的光芒，但我想这就挺适合我的，像太阳那种有温度的，我怕被灼伤，我也抢不过那些长在阳光底下的人。

在很多我知道的和我不知道的事情之后，我就这样胡伦跟着我哥，每天三点一线，早上去上学然后去赵大爷家吃饭然后回这间小房子睡觉。

有时候我哥会带着我悄悄回去，那个时候家里总没有人，我们就这样从家里拿走东西，然后放到一个秘密基地。

我哥牵着我，我也没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夕之间，我看不到了会打我妈的爸，为什么吃不到我妈做的饭，为什么只可以偷偷回去拿东西，其实我挺想光明正大回去的，在我的床底下还有一个给我哥的生日礼物。但不过太大件了，我拿不走，也没有地方放。我看得出，我哥都小心的挑最小件东西带出来，我没有办法拿着那么大的东西占地方，况且，给我哥的惊喜这次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

我没问，但我想我也许知道原因了，那天回去，我看见了在地上的针头，老师教过的，那个毒品。我知道，我哥也看见了，因为他麻利的把东西装好，然后熟练的转移我的视线。

他看见的更多，只因为他在我前面。只因为他比我大，长得比我高，只因为他是我哥哥。

其实我特别恨我爸，也挺恨我自己，因为再后来回到那里的时候，房子被拆的稀碎，什么也没有了，生日礼物不知道被丢哪里了，我也没有钱跟我哥哥过个像样的生日，我也发现我很久没看见过我爸，我妈，像那个跟那个礼物一样，他们忽然间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那种。

没有生日礼物，没有蛋糕，没有我爸我妈，让我哥那个生日很难过。我哥没有表示他难过，但我就是知道。他总是这样，自己偷偷难过，从来不会告诉我。

但我记得我明明在我生日的时候许过愿，说，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这么像生日那天那么快乐。可在我最想要快乐去分享的时候，我没有快乐，我哥没有分到快乐。

生日蛋糕的愿都这样，一点不守信用。我也不知道要跟什么许愿。

那个晚上，我想了半天，最后拉着我哥跑到夜色底下，我看电视看到的，很多主角都在漂亮的星空里许愿，他们最后结局都很好。

我没告诉我哥，我拉着他出来是为了什么，但我终于可以有一个他绝对猜不到的生日礼物，我不知道星星听不听的到我的愿望，会不会信守承诺，于是我悄悄对着月亮也许了愿。

我知道我很贪心，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然后只送了我哥只有电视剧里面主角才有的幸福。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种星空下的愿做不了数，因为那是世界送给主角调情用的定情信物，是主角之间送了很多东西之后的点缀，而我不是主角，而我，连最简单的东西都送不起，更别提点缀，那不是锦上添花而是东施效颦罢了。

我那时候还在埋怨，说没有东西可以许愿，可以给我当做依靠，明明我付出了我觉得很多很多的代价。明明我就是照着别人的幸福去临摹。为什么，最后只有我这样。

再长大点，我才懂这种恨叫无奈，知道这种说不上来的痛，叫做痛彻心扉，才知道这种讲不上来的变化，叫做家破人亡，知道赵大爷的眼神叫怜悯。

我知道了很多，很多很多，我长大了，我想着我变成大人了，但不过我哥也长大了，他长得比我快，以至于我觉得我还没有彻底长大。

不过我学会了隐藏，我开始接受任何人的打量，我开始学会笑着接受那些怜悯，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我过得很好。我不知道大人是不是都这样，但我觉得我在适应，即使像刀割过的疼，但我也笑的若无其事。

我看见了我哥的眼泪，我哥做了大人，还是会躲起来偷偷的落泪，那些眼泪熔浆似的，烫起我皮开肉绽，我也跟着偷偷的难过，但我把那些疼痛全部哭出来，明目张胆当着我哥的面。我应该还没那么大，不然我也不会掉眼泪，最后还让我哥安慰我。

再后来，这个偏房到底也没住下去，像我曾经想留过每一个东西一样，毕竟，世界万物都是发展的，最开始都会变成最后，留也留不住什么，在没有了月光以后，在没有了完整的家以后，我也不一样了。我不是那个只会傻乎乎许愿的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