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无常3

我们防备着谨慎着，可我爸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走向悬崖，他被糊了眼，在一种叫毒品的粉末里。

小弦长得快，可我看来，三年级还是那么小一团，以至于我以为他不会记得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小弦却记得。

那天很乱，很乱，还没进门，便听见争吵，门口血红的字变成了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欠债还钱”血淋淋的吞噬着门里的一切，还好小弦字认的不多，不然我也瞒不过去。

门开了一个口，我看见里面很多人，我在他们砸东西到时候捂住小弦的耳朵，我的第一反应，小弦他不该知道这些的，他不该有这些阴霾，我拉着他慢慢往下走。

外面很大，巷子很宽，可我没有归处，那天晚上是在厂子原本的保安赵大爷家里吃的饭，我们家的事基本不用掩藏，明明白白的沦为邻里街坊的饭后谈资。

赵大爷肯收留多半看的是以前还是领导的爸的照拂，赵大爷没有多说，可我明白，这里只是暂时的地方，赵大爷家根本挤不下我们。

小弦很乖，吃完饭安静的坐在角落看电视，只是他的眼泪掉的明显，不是看动画片看哭的那种，是我知道为什么流的泪。

我很自觉的洗碗，数着滴水的声音，假装是我流的泪，哭也没有，水可以顺着发霉的瓷砖流下去，而我不可以。

我还是得留在这个糟糕的空间里，学会那些我必须的东西，学会打架，学会人情世故，学会坚强，学会撒谎。我得自己保护自己，必须的那种。

赵大爷家很窄，除了日常的桌子椅子厕所厨房其他地方全堆了箱子，站人都嫌挤，我很自觉的把小弦带走，有饭吃都是感激，还有什么奢求？

工厂的封条早就变了颜色，也早就经历了来自人为和自然的破坏，它留在那里，只是个印记，代表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它丝毫影响不到距离过去那么久的现在。

我带着小弦去了厂里的偏房，这里是我爸以前还是领导的时的宿舍，至少这里还有可以待人的空间，这里很安静，也没想象的乱，我忽然知道一个酒鬼这段时间夜不归宿的去处，这里可以像包容我爸似的包容两个小孩。

小弦估计是累了，我把校服给他盖上，在他睡着后，我悄悄回去，月光很好，却凄凉的不像话。

毒品会让人上瘾，会让人浸没在很美好的虚幻里，像月光投在水上，很危险，可也是离美好最近的距离。我不知道我爸看见了什么，然后他就这样一头栽在了可以捞月的水里。捞都捞不着的那种，水太深了，他坠的太快。

很晚，家里没开灯，亮光都是从我推开的门里透进去的，是楼道里的光，我妈就坐在沙发上，头发被扯掉了大把，我小心的避开那道缺口，却还是会忍不住看她。

我爸不在，家里很乱，李权盛也不在。

“找到地方了？”她很平静，我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是那种死水一样的永寂，她声音很沙哑，却是很久很久以前才有的温柔，“你应该知道了吧，你不是我亲生的。”毕竟我也知道我很明显，尽量避开那些平常的称呼是那么幼稚，那么小孩子气。

“你父亲叫陈烨，一个火加一个华的那个烨，你可以去找他，他不会不管你的，至少你可以把名字挂在他户口本上。”她很轻很轻的说，“你的弟弟你要照顾好，你也有这么大了，应该知道他没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应该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家很久很久之前，在这个人很多的世界里早就一无所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了。不然也不会这样。

姥爷早就被送去了大姑那里养老，电话都不会打的，毕竟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人，接走姥爷的那天，悄无声息，只看见车的尾气扬的老高，然后再也没了联系。

至于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似乎从来有，又似乎没有。他们从来只看热闹，他们从来只虚情假意。

可毕竟是我爸提出来的断绝关系，毕竟是他为了这个家，为了保护我妈主动提出来的。

“妈也没什么给你，”她落泪，很急的那种，我这才惊觉无常留下的痕迹原来也不是那么明显，还有最初岁月的痕迹。

她还是那个可以很轻意的少女，可以很自然的展现自己的风采，“往前走，带着你弟，回不了头的就别回了。”

“妈。”我这样子叫她，我轻轻抱住她，我一瞬间很迷茫，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压根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只能这样子的抱住她。我甚至忘了答应她，或者许下诺言。

她摸出一把钥匙，“赵大洪家上面的房子，也算有个照应。”她的眼睛闭上了，然后与这里融为一体。

我拿着钥匙，我得像个大人一样，我得长大，也许不那么容易，也许我也没那么喜欢这个角色。

大人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但我必须得活成那样。

我把灯打开，屋子里的脏乱更加一目了然，我觉得刺眼，却也只能移开视线移动到我可以接受的地方。满目疮痍。

我将东西清理好，按她的要求，我必要的，需要的，独独少了些我想要的，玩具模型，相册，奖状，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带上这些，但可能没有地方存放这些多余的东西，所以我打算晚些再回来拿，这样可以多带些小弦的东西。

“妈，收拾好了。”我看着地上的东西，然后出门，“我晚点再回来。”这句话我应该说了很多很多遍，

那时候她也这样站在门口看着我，“注意安全。”她那个时候也这么说。一瞬间，我觉得我还是住在以前的房子，我妈还是以前的她，楼下还有等我的朋友，我只不过大了一点，

可就是大了点，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在门外面的是无边无际的黑夜。现在的我没有家。

也许我们都活在以前，这样子的话，现下这些破碎便可以当做穿越带来的虚幻然后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