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喧闹声如同沸腾的水冒着热气。站在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讲话的好地方。

徐知梓没有给翟白辩驳的机会，便转身进了里面。

翟白出了门，沿着街边亮起的路灯走。绿色的植物在黑暗里簌簌作响。蓝白色的吸水板上落了如同羽毛般干爽的叶子。

翟白给沈森发了个信息，说自己临时有事，不过去了。

沈森回了句“那行下次再聚。”

他坐在了长椅上，深深吸了口凛冽的空气。

像是把内心的混乱的火热一口气逼到了角落里。

徐知梓和林樱樱的脸交错如同掠影在脑海里呈现。他们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就像是明媚的三月，阳光的六月。就像是向日葵追逐着太阳，就像是毫不掩饰地，光明正大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但是翟白就像是缩在阴暗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孤独的小石子。

从斑驳的墙壁上掉下来的潮湿的石灰，散发着生涩地，令人难受的气味。

不是我躲你。

是我巧合被人踢到了马路中央，看见了太阳的光明。

可是到底会被重新赶回狭窄的角落里。

翟白缩着脖子想。

他没有坐多久，因为外面太冷了。

翟白走到最近的公交站。他一般不坐公交车，因为公交车到家里反而要绕路。可是今晚他不想走回去了。

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路上，实在是看起来太可怜了。

就像前面的情侣手拉着手。

男生把女生的手拉着，放在自己的黑色大衣口袋里。

女生背着一个粉色的挎包，里面露出来一截校服袖子。

公交车慢慢停靠，女生晃了晃男生的手，就轻快地跳上车了。

等男生转过身来，翟白才发现自己看得太久了。

久到徐知梓都看到了他。

翟白尴尬地撇过头，想要躲到站牌后面，可是又觉得这样实在不礼貌。

好像又落实了徐知梓的话。

于是便默默无语地看着徐知梓在公交站牌的节能灯下，有些白皙到过分的脸。

正好这时，回家的公交车来了。

徐知梓就站在前门的前面。

翟白想要上车就得绕过他。

他飞快地走了几步，又小心地想要绕到他身后上车。

心扑通地跳了几下。

一只脚踏上了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公交卡。

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扯了下去。

一刹那，翟白被徐知梓拉到了站牌后面。

翟白默默看着公交车远去。

又生气又有点高兴又难受地看着徐知梓。

“你突然拉我干嘛？”

他的语调又变成了软绵绵的，一点都没有质问的气势。

“终于看见我了？”

徐知梓凉凉的声音，就像着凉凉的晚风。

翟白眼神闪了闪。说：“我又不瞎。”

徐知梓哦了声。

翟白看不得他这副一脸我很不爽但他又不知道原因的样子。

“你拉我干什么？”

翟白软了语气，眼巴巴地看着徐知梓问道。

他可还记得徐知梓前脚刚送走女朋友。心里就像被一颗粗糙的石头磨啊磨的。

“行，当不认识我。”

徐知梓冷冷地看了翟白一眼，就要离开。

翟白手比思想快地拉住了徐知梓的大衣。

那一瞬间他居然还有空思考大衣的质感真好。

“放手。”

徐知梓低头。

“我不放。”

翟白一边害怕一边两只手都抓住他的衣服。又飞快地说：

“徐知梓你别生气，我没有躲你。”

翟白走近了一点。看到徐知梓没有避开，微微松了口气。

“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有点紧张。”

“哦。”

徐知梓冷笑。

翟白停顿了。

他收回手，手机搅在一起，放回口袋里。

“徐知梓，你别这么凶——”

翟白弱弱地，又细声细语地恳求。徐知梓被他那窝囊又软弱的样子击得心一顿，又不知怎的多了分无名的火气和心软。

顿了顿，徐知梓又看到面前的人脸白了几分，然后就听他低低的声音说道：“我有点肚子疼。”

翟白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拉着徐知梓的袖子。好像生怕他走掉。

可能今晚的烤肉吃坏了？

翟白想。

或许是喝了冰的饮料。

总之，肠胃开始密密麻麻地疼痛的滋味并不好受。

“也不是很疼，那你别生气……我，我可以先回家去吗。”

翟白一手撑着肚子，想要离开。因为他觉得太难看了。

一会冒冷汗，一会肚子抽搐，让他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表情，说不定等会就要拉肚子，那就更难看了。他还不想徐知梓见到那样的场景。所以就赶紧离开这里。

幸好徐知梓看着脸色不太好的翟白，然后说：“我送你。”

“诶，不用，就十分钟的路，我，我自己回去好了。”

翟白连忙拒绝。说实话他感觉肠子里翻江倒海地起来了。甚至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他用力摁着肚子，企图把那羞耻的声音摁回去。

可是徐知梓却以为他肚子更不舒服了。

“你要知道——”

徐知梓缓缓地，又倨傲地看着他说：“你拒绝这一次，就不会有下次了。”

他对小娘炮这种畏畏缩缩的性子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翟白听了脸上表情更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肚子疼，又被徐知梓“威胁”，委屈地鼻子发酸。

翟白一下没刹车，眼泪就掉了两颗出来。连他自己都意外得不行。

徐知梓在看到翟白的眼泪时，眼神明显地暗了许多。

“那么疼？”

徐知梓语气里带着点凉薄的关心。听起来有点像在讽刺。

翟白两下撸掉眼泪。

倔强地说：“不疼。”

徐知梓看他逆毛的样子，笑了。

说：“那你蹦两步试试？”

翟白一听，又看眼前的人戏谑的神色，只觉得憋进去的眼泪又要冒出来了。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坏呢……

还叫他蹦，他都肚子疼了，再蹦怕不是屎都要蹦出来了……

翟白不想跟徐知梓说话了，至少现在他不想看见徐知梓那张好看又可恶的脸。

肠子都快打结了……

翟白吸吸鼻子，选择赶紧回家投入妈妈温暖的怀抱去。

“呀——你”

视线一倒。

他就被徐知梓扔到了背上。

“啊呀你你你——”

激动紧张羞涩难受等等的心情在身体里开了花。

可是身体却僵硬得不知道做什么好。

“趴好了。”

徐知梓手绕过他的腿弯紧了紧。

翟白反射性地抱住徐知梓的脖子。脸颊擦过他的头发，闻到了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香气。

翟白一路安静如鸡。

除去那持续地，缓慢地，低低地抽泣。

就算翟白忍耐着，眼泪还是不可避免地掉进了徐知梓的脖子里。

徐知梓一开始还以为是下雨了，后来听到了声音，也就没当回事了。

徐知梓把翟白背到家楼下。

“下来。”

徐知梓催促一动不动的翟白。

翟白盯着他的耳朵下面的一颗小痣，说道：“徐知梓，你真好。”

这种话翟白已经说了不止一遍，徐知梓也没什么感想。

他从徐知梓背上下来，站在一节台阶上。

肚子还隐隐作痛，可是不急着去上厕所。反而又继续叨叨：“我上小学后，就没人背过我了，连我爸都没有……”

翟白矫情又感伤又感激地看着徐知梓。就像个缺爱的智障儿童。

徐知梓心里叹了口气。

两根手指把翟白的嘴巴一捏，变成鸭子的形状，瞬间噤声。

翟白瞪大眼。

徐知梓：“现在立正向后转，回家吃药休息。”

“我——”

“闭嘴。”

翟白两手捂着嘴巴。听话地走上楼去。

走了几步看到徐知梓站在下面看他，又觉得高兴。一高兴，原本偃旗息鼓的肚子又开始翻滚起来。

这下比之前都来得猛烈，让翟白一口气憋回家冲进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