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尤其，特别，非常，讨厌娘炮。

——离我远一点。

翟白一下子从噩梦里醒来，梦中翟白被一只会喷火的怪兽追逐着，他不断地跑不断地跑，跑过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却没有地方可以去躲，终于在窄窄的巷子里看见了有个男生，正背对着他在逗弄一只小猫。

他如同见到了希望般，叫了那个人。

徐知梓！

而那个男生也转过了身，露出一张英俊又冷漠的脸。

翟白扬起个希冀的笑，想要跑过去。

却看到徐知梓眼神沉沉地看着自己，然后，他抚弄的猫咪变成了那只一直在追着自己的怪兽扑了过来。

翟白害怕得僵直在原地，却叫不出来。

他醒了过来，窗外的天光才让他知道，这是个梦而已。

离开学已经过了一周了。一中历来有期始考的传统，为了检测学生在假期里有没有松懈，也是为了让学生更快进入学习状态。

翟白的成绩很糟糕。相对于他的水平，退步了二十多名。为此班主任还特意找了他谈话，大概就是问他假期都干了什么，平时有点兴趣爱好是对的，要劳逸结合，但也不能太过放松，最后就鼓励他下次月考，要发挥出正常水平。

翟白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

又被梁思慧教育了一顿。

在翟白的印象里，梁思慧已经很久没那么严厉地责骂自己了。

翟白也不是从小就那么乖巧的，不管周围的人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在翟白自己的记忆里，他永远记得小时候，那个怯懦，苍白，又害羞的小男孩。

他记得在幼儿园，穿了背带裤，因为不会解扣子，又不敢跟老师说，最后尿了裤子被同班的小男生嘲笑了。

他也记得，过年去爷爷奶奶家拜年，自己的哥哥妹妹都开朗又大方地向长辈拜年，就只有自己，结结巴巴地连个成语都说不好。

梁思慧就会笑呵呵地跟亲戚解释：“这孩子，就是太害羞了，像个女孩一样。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医院抱错了，一点都不像我和阿远。”

那些亲戚就会说：“男孩子乖点好啊，你看我们家那个，整天跟个野猴子一样。”

可是她下一句，就说他的宝贝儿子在学画画得了一等奖。

翟白就听着梁思慧毫无吝惜地夸赞别的小孩。

在回去的路上，翟白坐在后座，他年纪小，在车上很容易睡着，梁思慧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就在副驾驶上和开车的翟远聊天。

聊天的内容是什么呢？

他记不清了，无法逐字逐句地还原，但是，那些话后来成了翟白始终铭记在心里的秘密。

一个能够被夸奖，被喜爱，被羡慕的秘密。

在之后很多年，翟白就变成了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不需要操心，懂事，乖巧。

就像梁思慧所期待的那样。

她也变成了一个听着别的家长诉苦自己的孩子多不好教，然后默默地夸一句自己的孩子的那种家长。

她应该很享受这种生活。

所以当翟白的期始考成绩，比那个今天来超市买酱油的女人家的儿子成绩差时，她仿佛多年没有再次感受过的那种情感，又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手机没收，每天的作业做完要给我检查，把你的作息规划出来，书房的闲杂书也别看了。一切等你下次月考成绩恢复了再说。”

翟白去把卧室里的小说拿了出来，在梁思慧的注视下，去了书房。

书房里，翟远正在批改试卷。

速度很快，可以看到打钩或者画圈的笔迹。

翟白脚步放轻，把小说放到了书架上，不想打扰到翟远。

手刚从书架上收回来，就听见翟远温声说：“儿子。”

翟白看向翟远。

翟远的批改动作没停，视线也依旧落在试卷上，翟白看他翻过一张试卷，心想是不是刚才听岔了。

就看见翟远嘴巴动了几下。说道：“你妈是担心你。”

翟白心像被落石击了一下，就像小时候，被顽劣的孩子，扔玩具砸到了头，可对方却笑嘻嘻地跑开了。

没人在意他的想法。

翟白突然有点难受。他就像梦里那样，想要尖叫却叫不出来。

他只能说，我知道。

我明白你所说的话，必定出于你对我的期望和爱。

那是每个家长都恨不得替孩子成长的愿望，因为他们生怕你走了弯路，所以提心吊胆，一举一动都可以让他们如临大敌。

可是，他也会累的。

扮演一个角色，真的会累的。

梁思慧说到做到，没收了翟白的手机。翟白心里却没一点不舍，毕竟，他想联系的人，一定不会想自己，那么有手机和没手机，有什么两样呢。

学校里的人几乎走光了，翟白才背了书包从教室出去。

不想回家，就在街上闲逛，反正没手机梁思慧也联系不到他。

三月底的温度已经逐渐回暖，晚风吹来，像是一把被太阳晒暖的扇子，在脸上拂过。

原本就不早了，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大概。

翟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马路对面的垃圾车插着的一把被废弃的旗帜，在随着风晃来晃去。

直到看不清旗帜上的图案，翟白才站了起来，准备回家。

已经六点半了吧。父母都应该在家了，或许已经烧好饭，在等自己了。

等会回去，他们会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回家吗？

问了要怎么回答呢？

说自己在教室里写作业忘了时间，或者说，在向老师请教问题以至于回来晚了。

无论哪种，都能让梁思慧感到放心吧。

翟白不知道为什么，又拐到了会经过网吧的路。

那条路反而是绕个圈子才能到家，但是他现在，并不想就这么回了家，反正借口已经想好了，再晚点也不会怎样。

网吧的招牌亮着灯，在昏暗里特别醒目。

门口停着几辆电瓶车。

门关着，但是只要推开门进去，一定能看到和外面不一样的景象。

翟白甚至冒出了一种叛逆的想法，只要他在网吧里呆上三天，一定就有话会传到梁思慧的耳朵里，到时候，梁思慧会怎么不可置信又失望地看着自己呢。

翟白自嘲地勾起个笑。

他还没蠢到去浪费自己的地步，比起做个好孩子，当个坏孩子对他来说更难。

他不像徐知梓那么聪明，可以清楚地把好坏都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他既可以穿着五中的校服，做个帅气又聪明的好学生，也可以和一群不良少年似的人窝在网吧里打游戏吃饭。

他没那么聪明，玩不来人心的游戏。

就如同他看不透徐知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