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宫宴
足足半月，玄老一行人的车马才抵达了大梁皇都。两国多年来交锋不断，但总体来说，黎国的实力要略胜于大梁，这次玄老亲访的名义是言和，言承旭（大梁现任皇帝）喜而乐矣，早早就开始布置安排宴席，皇室和权臣都会出席。就座时，言承旭端坐在正中央的九龙椅上，左手依次列着权臣，右手边由高到低依次坐着皇室，紧挨着皇帝的是皇后，接下来就嫡皇子和嫡公主了，那些庶出的和妃子们是没有资格参加宴席的。此次宴席，皇子公主们只出场了四位，嫡长子同时也是太子言睿，那年仅七岁，懵懵懂懂的打量着周围一切的嫡次子言智，和八公主九公主言诺言昕两位嫡公主而已，所以说，言诺基本上是立于高堂，台下的一切清清楚楚。前世她自然是参加了这场宫宴，印象也很深，那个玄老，可真是一个怪人呐！言诺不由得在心里啧啧叹道。只是为了凸显出自己“遇刺”受伤严重，这一世言诺可是在刀口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好几圈纱布，显得有些滑稽。玄老刚踏进正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奇香，他老人家当即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们异族人世代相传的困情珠，每一串都有属于自己的奇香，而这香味，正是母亲传给妹妹的那一串啊，他可怜的妹妹……他努力寻找着香的来源，异族人的嗅觉远胜于常人，原来是嫡公主座子附近发出的，玄老的视线落在嫡公主身后那持刀而立的侍卫身上，那侍卫低着头看不清容颜，但仅凭那持刀手上不太正常的病态白皮肤，玄老就知道，这个孩子正是自己那流落在外的外甥。言诺注意到玄老的神情，她还记得上一世玄老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望着自己久久不移视线，但是没有这般失态的吧，上一世只是远望着沉思，这一世怎么连基本的礼态都不顾，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看，甚至连正座上的皇帝都不理会了……言承旭看着玄老这般模样，心下一惊，这莫不是，相中了言诺吧?两国既然是言和，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和亲了，黎国又没有皇子，如果大梁国出公主的话，应该也只能是去后宫做妃子，他记得那黎国的皇帝，好像和自己岁数相当，更何况言诺身上还有自己亲赐的婚约呢……想到这儿，言承旭有些后悔之前没有答应言睿，顺水推舟的取消婚约。罢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看上言诺也好，其他那二十多个公主也罢，能够和黎国和亲，让这天下也就太平才是正道。“玄老，贵客至此未曾远迎，乃寡人之过。”雄宏的嗓音大有一国之君的风度，同时也提醒玄老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收敛了神情这才拱手作揖。一阵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之后，他入席而坐，宫宴才刚刚开始。猛的，玄老忽而想到了一件事，公主侍卫！大梁国的公主侍卫在公主及笄当天就会被净身，这大梁两位嫡公主，似乎是双双刚刚过了及笄礼……像是有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砸的玄老喘不过气来，刚才那失而复得的喜悦荡然无从，手上的酒杯被捏的粉碎。宴席失态，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言承旭见情况不对，忙笑着圆场：“玄老勿怪，这酒杯的材质怎的如此差劲，该罚该罚，还请玄老勿怪啊……”一番姿态放的很低，给足了玄老台阶下。可那酒杯是用材质最好的芏葵玉制成的呀，正常情况下失手摔在地上都不会碎掉，这酒杯，是玄老盯着言诺这边捏碎的。言诺心下思量，前世可没出这档子事呀，难不成自己的重生已经能影响到黎国了不成?除了言诺，还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玄老投来的目光，那就是和言诺坐的很近的言昕。言诺言昕两人的位子离得很近，言昕一开始还以为玄老在看自己，心里很慌，等确认了目光是移向言诺那边时，心情一下变得畅快无比。黎国来访既然是言和，那一定是要和亲的，快些把言诺这个贱人带走吧，也省的她留在这里和自己抢东抢西，言昕愤恨的想。歌舞升平，宴礼如旧。只是玄老根本无心应付，一心系在他那初次谋面的外甥身上，若是他真成了阉人，那自己这一遭又该如何？又该如何跟他那可怜的妹妹交代，他那孤苦伶仃的外甥女又该怎么办？总不是把这外甥带人回去吃尽苦头，还遭人唾弃的吧?毕竟阉人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玄老从未如此六神无主过。酒过三巡，言承旭盯着言诺，又看向了玄老，借着酒劲悠悠开口：“玄老不远万里而来，实乃吾之荣幸，此番结盟若要长久为朋，定要交为秦晋之好，贵国既无皇子，可互换贵女……”说着又把视线移到了言诺身上，是个傻子都能看出他是什么意思，言睿憎恶的神情都快掩盖不住了，言诺忙给了他一个眼神安抚，让他不要做出冲动的事情来。苏致君作为嫡长子随苏丞相前来，列座不是很靠前，但他一贯善于察言观色，早就注意到了玄老瞧向言诺那边的目光，心里也一直忐忑不安，又听到皇上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既怕表妹真的嫁去那荒芜的地方，也怕太子失态惹人诟病。还好，言睿一直坐在那里默不吭声，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玄老的回复。见玄老良久不语，言承旭又开口说道：“寡人有俩嫡公主，长者排行女八，蕙质兰心……”言诺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慢慢的变凉，渗透的彻底。这一世只是因为玄老多看了自己一会，父皇就要将自己送去和亲，借着酒劲如此是说，她早就知道父皇生性冷淡，也晓得皇室无情，但亲耳听见父皇说出这些话，她为什么还会如此痛呢？“父皇！”言睿再也忍不住，“八皇妹身上尚有婚约，实非良配。吾皇有二十三女，十九未婚，六人宜婚，尚可再作思量！”言承旭没想到言睿居然敢跟他叫板，正要发怒，却听玄老问道：“不知八公主殿下婚配何人?”言承旭狠狠瞪了一眼言睿，却又对着玄老笑的无比热情，“说笑了，只是丞相府庶子，怎堪配得嫡公主?又何况本是儿戏……”言诺哭笑不得，之前赐婚的是言承旭，死活不退婚的也是言承旭，现在说苏锦生不配的也是他，明明是金口玉言亲赐的婚，此时却被说成了儿戏，真是帝王之心不可揣测。言昕听到这话也讪讪的低下了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若是苏锦生在场，一定会被气个半死。可惜啊，这种场合，连皇帝的庶子庶女都没有资格参加，三品以上的官员只能带一嫡子出席，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只准许一人来。他苏锦生只是丞相府的一个庶子，怎么配呢？玄老心下诧异，嫡公主怎会与庶子有婚约？虽然言承旭否认了，但看方才太子的表现，不似作假呀。并且他早就知晓，大梁太子与八公主一母而生，怎会眼睁睁看着妹妹嫁与他国。玄老隐隐有些从言睿身上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他有些羡慕眼前的梁国太子。而他，他一心想要护着的妹妹已经香消玉殒十五年了……“此番前来，实乃吾帝委任，君王未曾提及和亲，只道言和，吾即为臣，岂敢独断?”话里头的意思言简意赅，言诺，言睿，苏致君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当然还有言诺身后站着的如墨和若敏，只有言昕暗懊，怎的就没把这贱人给带走呢？听说黎国并无皇子，去了也只能给老皇帝做妃，若是言诺那个贱人可以去，那该多好啊！前世并没有这些事情的发生，这一世有太多东西不一样了，言诺想，接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言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如墨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玄老，如墨很感激他的拒绝，同时又觉得此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宫宴开始他都循着规矩，一直低着头立在这里，方才皇上的那一番话他也听明白了，是打算要把公主送去和亲，当时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一样，她和公主私定终身的诺言就像泡沫一样破碎，他又一次恨自己的无能，空有一身武力有何用？如果方才玄老真的同意，公主就只能嫁去黎国，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有又能有什么办法护公主周全呢?而与他同在言诺身后的若敏从一入宴席开始，就注意到苏致君在偷偷瞥看公主，觉得这苏大公子真是纨绔不羁，亏得公主对他那么尊敬，直到皇帝提及和亲，她被吓了一跳，才没有继续在心里愤骂他。可是若敏不知，那苏致君是在看她，看那个庇阴亭初次会面就念念不忘的姑娘。“佳人笑颜入我心，才知相思如山倒。”——————————————宴后，言睿被言承旭叫去了书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训斥，言睿出来时，额头又是鲜血不止，原来言承旭他又扔了一个砚台，上次是因为他想退婚，言承旭不肯，这次是言承旭要退婚，他不肯，两次不偏不倚，都在额头……言睿心中有千万匹马在奔腾……他还打算叫上苏致君一起去夜潜公主府和言诺商量对策呢，这下好了，这伤，怎么能让诺诺看见呢？苏致君狂憋着笑看着太医给言睿包扎，言睿面无表情，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伤口处理好后，苏致君双手搭上言睿的肩膀，“怎的？表兄?这是不打算去公主府了？这伤诺诺看见了或许会心疼，但去还是必须得去的。”言睿微愣，“你又怎知我想去公主府？”“你非我，怎知我不知你想去公主府？”言睿和苏致君几乎同时笑出声来，他们俩表兄弟，真是越来越默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