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池渊的记忆里，她的夏天，似乎应该跟姜闻为有关系。

她们那边的夏天开始得早，结束得晚。几乎是没有春天和秋天，夏天和冬天在一年里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在池渊的眼里，夏天就是太阳、蝉声、教室里嗡嗡转着的风扇、写不完的练习题、昏昏欲睡的物理课堂。

以及姜闻为。

高一下学期，她记得很清楚，四月的一个下午，姜闻为回来了。

在这个闷热的午后，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姜闻为。

她等了很久，班里面换座位都换了好几次。高一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她甚至怀疑姜闻为是不是已经转校或者转班了。但她能看到空桌子上面的整洁课本，那些崭新如初的课本告诉她，姜闻为没有走，他还是六班的学生。

她自己给自己打劲，没关系的，再等等就好了。

她觉得，只要她等，姜闻为就会回来的。

那天她睡完午觉之后跟芙妹一块走向教室。她跟宿舍里的人关系不算太亲近，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她虽然慢热，但时间长了，是一个很放得开的人，也很有趣。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无法跟宿舍里面除了芙妹的人亲近起来。她也不是讨厌宿舍里面的人，她很难真正意义上地讨厌一个人，她只是觉得很难跟那些舍友相处。

她午觉总是睡不够，打着哈欠跟芙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下午第一节是物理，她最讨厌的科目，怎么学也学不会的噩梦一般的科目。

她进了班级门之后习惯性地看向姜闻为的位置。

班里换过几次位置，变动很大，已经不是一开始的位置了。她中间跟芙妹分开过几次，后来又成了同桌。

王容时很调皮，班主任嫌王容时耽误其他人的学习，就一直让王容时当姜闻为的同桌。

所以王容时经常哀嚎，说他这不是在上学，是在“守寡”。

池渊不喜欢王容时这么说，听一次就要打王容时一次，不满地很，说你别胡说，姜闻为马上就回来了，你再胡说就揍你了哦。

王容时听这话已经听惯了，每次都承认错误，说我知道啦，不说啦，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但他嘴上说着不说了，下一次却依旧说，一次也不改。

池渊坐在中间的偏靠后的位置，姜闻为的位置在她后面的后面。她习惯性地去看一眼姜闻为的位置，愣在了门口。

姜闻为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姜闻为的肤色变白了，照旧没穿校服背心，穿着一件整洁的白色T恤。他正在仔细地擦着桌子，微微低着头。阳光正正好好地透过窗户洒到了他的身上，冲淡了他身上的疏离感，显得他的眉眼温和了些。

池渊睁大了眼睛，她已经七个月没有见过姜闻为了，可他还是她记忆里面的样子。他就那么真实地坐在位置上，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隔着许多位置，遥遥地望着他。

她有点想哭了。

等待是会有结果的，她想。

芙妹见她不动，有点疑惑，推了推她，说渊渊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位置上啊？

她如梦方醒，觉得脸的温度开始上升。她立刻抬腿往位置上面走，但需要穿过讲台，差点被绊倒。

姜闻为回来了的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很多同学都凑到了他位置旁边，你一嘴我一嘴地问，说姜闻为，你怎么回事，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啊？

池渊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她很想也凑过去问，但她跟他根本不熟悉，她没有过去询问的勇气。

姜闻为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没解释他离开的原因，只说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什么事。

王容时后来也进了教室，路过芙妹旁边的时候跟芙妹说了会闲话。他意外地很能坚持，已经锲而不舍地追了芙妹很久了。他跟芙妹说完话之后挤进人群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被吵得难受，说你们不上课啊，快回去快回去，我要聋了，你们送我去医院得了。

人群散了。

池渊假装回头看教室后面挂着的钟表，偷偷地去看坐在她正后方的姜闻为。

姜闻为的位置在她后面的后面，但她的后桌还没到教室，所以就直接地看到了他。

他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上面的东西，正偏着头跟王容时说话，下颌线很清晰，嘴角带着点笑。

不知道姜闻为是怎么察觉到的，他微微一偏头，正好跟池渊对视了一眼。

池渊没想到姜闻为会跟她对视上，立刻呆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又要红了，心里紧张地要命，但偏偏她还没办法立刻转过头去。

立刻转头过去的话，会被怀疑的，得若无其事地转过去才可以，她无师自通地想。

姜闻为看样子也是有点愣住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朝池渊点了点头，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没说话。

池渊慌张地不行，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刚睡醒，来教室的时候都没好好地梳一次头发。她觉得姜闻为笑起来可真好看啊，也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立刻把头转过去了。

她转过头之后去拿芙妹的小镜子。

芙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宿舍里教室里都有小镜子。

池渊仔仔细细地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脸确实是有点红了。好在她的头发不算乱，脸也很干净。

她微微松了口气，又去看自己的校服背心是否整洁干净。她看了一会，才彻底放下心来，背心很干净，没有污渍。

但刚才的表情会不会有点奇怪啊，她有点懊恼，慌慌张张的样子怎么算得上是好看？

芙妹拿出了物理课本和上节课布置的作业，对池渊的行为表示不解，说渊渊你怎么了，突然照什么镜子？

池渊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照照。

池渊正回想着刚才自己的一言一行，想知道自己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还没想出个什么结果，就听到了教室门口传来的声音，“哥！”

因为马上就要上课了，教室里比较安静。因此这声“哥”也就格外地清晰。

她下意识去看门口，发现有一个女孩正站在教室门口。那女孩生得明眸皓齿，高高地梳着个马尾，正朝着教室里面挥手，看样子是要找人。

池渊立刻想，这个女孩，是不是姜闻为在五班的那个妹妹？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椅子在地面上的摩擦声音，接着姜闻为往教室外面走去。

池渊感受到了姜闻为走过的气息，是一股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她抬头去看，姜闻为走起路来并不急，但走得很快，背很直，垂下来的手指很修长。

池渊看得很清楚，但很快，姜闻为就跨过讲台到了教室门口。

她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堵得慌，眼神跟着姜闻为，透过班级的窗户去看站在外面走廊的姜闻为。

他站得很直，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好看了。他跟面前的女孩说话，因为女孩比他矮一些，所以他稍微弯了弯腰，保持着这个姿势跟面前的女孩说着话。

他本来站得很直的，但为了跟女孩说话，他弯着腰。

女孩在光里，池渊看不太清楚女孩的表情，但她知道，女孩是个身形消瘦的漂亮女孩。

池渊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有一根刺在折磨她。说实话，她觉得姜闻为和面前的这个女孩很般配。

像是画里的场景一样。

姜闻为的侧脸很精致，不用仔细看就能确定的好看。他在女孩面前笑得很开心，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他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笑着说了几句话。

女孩也笑，并不管自己头上的那只手，看样子是习惯了。

姜闻为和女孩像幅画似的，特别好看，特别相配。

池渊越看心里越难过，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跟姜闻为产生交集，也没有办法面对面跟姜闻为谈笑。

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嫉妒，她觉得嫉妒这个词是丑陋的。她不愿意用这样丑陋的词语来形容自己，但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嫉妒面前这个女孩的。

这有什么呢，她安慰自己，我只是喜欢看姜闻为，长得这么帅，看看也能调节心情，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看一看嘛。

因为距离有点远，说话声音又小，她听不清楚姜闻为在说些什么。

快要上课了，物理老师来到教室，看到了走廊上面的姜闻为和女孩。老师说话声音大，又带着笑意，“哟，这不是我那个一走就是七个月的物理课代表吗，舍得回来了？”

女孩朝老师笑了笑，跑回了五班。

姜闻为跟老师笑了笑，说了些什么。

但姜闻为的声音比较小，池渊没听到。

很快开始了下午的第一堂课，但池渊是没办法听下去的了。

她心里依旧酸涩，但没有办法告诉别人。

她的心情，不知道要向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