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闻为是物理课代表，但不怎么收作业，也不爱发作业。这些都是另外一个物理课代表负责的。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他没上几天学就请假，直到七个月后才回来。他连班里的人都认不齐，更别说收作业发作业的这种事情了。

池渊跟姜闻为第一次说话，是高一下学期，四月份的一个下午。

那天另外一个物理课代表请假了，姜闻为负责发下物理老师批改好的作业。

他们交作业都是按组分的，所以发起来并不麻烦，按照顺序就好了。

姜闻为拿着作业本一本一本地往下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作业本，看不出来什么情绪，还是平常那副既淡漠又疏离的样子。

池渊亲眼看着姜闻为一点一点走近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忍不住，还是捂着脸看着姜闻为走过来的样子。

姜闻为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是很干净的样子。他把作业本放到池渊课桌上面的那摞书上面，突然挑了挑眉毛。

“是陶渊明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些许的慵懒意味，念这句诗的时候带着让池渊着迷的性感。他念完诗之后朝池渊笑了笑，狭长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池渊。”他看上去变得温和了很多，深色的瞳孔里映出了池渊的脸，他还在笑，“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池渊知道爸妈给她取的名字是来源于这首诗，但她从来没被人这样说过。姜闻为是第一个在看到她的名字之后念出这句诗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有些慌乱地低了低头，被姜闻为的几句话弄得溃不成军。她嗯了一声，说谢谢。

姜闻为把程念芙的作业本放到了相应的位置上，他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疯狂抄写英语老师额外布置的作业的王容时，摇了摇头，没跟程念芙说话。

程念芙看了看作业本上物理老师的批改痕迹，等姜闻为拐过去发另外一排作业的时候激动地抓住了池渊的手，说渊渊，姜闻为一看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你的名字是从哪一句诗来的了，他好厉害哦。

池渊也很激动，她开心极了，姜闻为一看到她的名字就念出了那句诗，还说她的名字很好听。她觉得自己的脸红透了，为她跟他的第一次搭话而开心。

姜闻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多么有意境的相见，她觉得她跟他简直就是小说里面写的男女主级别的第一次搭话。

池渊大概平均一节课偷偷地转头看姜闻为一次。

但她看不了太久，因为每次她转头看姜闻为的时候，他都会抬起头来看向四周。所以她只能快速地结束那一眼，装出她在看教室后面的钟表。

姜闻为对别人的视线比较敏感，只要别人看他他就能察觉出来。

后来，池渊偷看出了技巧，压根不会被他看到。

姜闻为上课的时候很安静，几乎不说话，也很爱睡觉。他不怎么爱笑，脸上常常是淡漠的神情，尤其一双眼睛，更是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面带着一股散漫的懒散感觉，会拖长一下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让人听了很舒服，说不清楚的好听。

四月份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月考，不怎么重要，主要的目的是检测一下最近的学习情况。

姜闻为的理科成绩很好，很受理科老师的喜欢。但他上课明明有很多的时间都在睡觉，不知道怎么考出来的这些好成绩。

但他文科成绩差得要命，他在考试的时候压根不写文科的问答题目，只涂选择题的答案。涂完选择题之后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池渊觉得他文科选择题的答案是胡诌的，她后来看过姜闻为的答题卡，他所有的文科选择题目都只涂A选项，涂得也不认真，往往是随便划一下，痕迹很淡，机器读不读得出来选项都不知道。

不仅这样，他还不写语文和英语的作文，态度极其不端正，被老师说过几次，总是不改。

姜闻为不在意成绩如何，一如既往的冷淡。出成绩的时候压根就不会去看成绩表，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就是这样冷淡而疏离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

池渊跟姜闻为相反。

她的文科成绩很好，尤其是历史。她跟文科老师的关系很好，经常去办公室问题目。她不是很懂理科，咬着笔头想一天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是这样做题。

她是铁了心要选文科，所以上理科的课的时候不乐意听，就拿课本挡着，自己一个人做文科的练习题。

她大可以逼迫自己去学，但她下定了决心选文科。她那时候觉得她选文科，学理科也没什么用，何必呢？

做了也没用的事情，又有什么必要做呢？

所以她考试的时候也没办法，她不会嘛，怎么考物理生物和化学。但她很会胡诌，选择题选自己觉得顺眼的选项，多选题也是这样。

她在对理科一窍不通但很会胡诌的情况下，经常考班级前五名。

她觉得自己简直运气爆棚，但她宁愿自己运气用在别的地方。

池渊自从第一次跟姜闻为搭话之后就想更多地跟他接触。人总是贪心的，有了这个还想有那个，永远不知道满足。

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跟姜闻为接触，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张归远和王容时。

但王容时总是围着芙妹转，她找不到机会，也就放弃了从王容时那边找机会的想法。

她时不时去张归远那里，因为张归远自己一个人坐，她过去的话很方便。

她打算好了这事，觉得班主任安排的位置可真好。张归远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姜闻为后面，旁边是一张空桌子。当然，那空桌子上摆着的，依旧是姜闻为的书。

她借着跟张归远说数学题目的理由去看姜闻为的背影，说完了题目之后也磨磨蹭蹭地不走，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

她跟张归远都是数学课代表，已经很熟悉了。她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奇怪，之前姜闻为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经常去问张归远数学题。

姜闻为把课本之类的书本放在了张归远旁边的那张空桌子上，课间的时候他得转过身让张归远帮忙把书递给他。

张归远嘴上不情愿地很，说闻为，这是他妈的我旁边的空桌子，你怎么用得这么心安理得，要点脸成吗？

姜闻为毫不在意，他扬起嘴角，笑起来，十足十的不讲理模样，“我们归远的、不就是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中间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把后半句话接上了。

张归远不乐意听这话，他觉得肉麻。他稍微转了转，在旁边的课桌上找下节课需要用的书本。

池渊不敢直接去看姜闻为，她觉得自己又开始脸红了，害怕被看出来。她坐在张归远旁边，更容易拿课桌上面的书本。

下节课是英语课，她把英语课本和上节课老师布置了的练习册从厚重的书本里面拿了出来，抬手递了出去。

姜闻为的课本很新，开学已经几个月了，课本依旧崭新如初。

她还是不敢直接看姜闻为，她看着别处，用余光看他，说，给你。

姜闻为接过书本，笑了笑，是跟平时不一样的温和模样。他不再是冷淡的模样了，整个人意外的温和起来。他看着池渊，笑道：“多谢，小池。”

池渊偷偷地把目光转移到姜闻为的脸上，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后心跳得更快了。

他叫她“小池”。

数学老师爱叫她小池，每次布置作业的时候都笑眯眯地给她一点小零食，说小池，今天晚上晚自习就写这些题目好了。她听了之后只觉得跟老师亲近，老师刚读完研究生就过来教书了，年纪跟她很近。

张归远也叫她小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不觉得有什么，觉得张归远大概是个很自来熟的人。

她第一次觉得小池这个称呼这么好听。

其实只要是姜闻为对她的称呼，她都喜欢。

她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回答，说不、不用、不用谢。

姜闻为没再看池渊，他拿完书就转过去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池渊自作多情地想，姜闻为看她的样子跟平时不一样，是有些温柔的样子。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更加自作多情起来，觉得也许她在姜闻为眼里是不一样的。

过不了多久，她的自作多情就破灭掉了。她发现，姜闻为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是这样子，这只能证明姜闻为是个有礼貌的人。

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临上课前，班里的一个女生走得太急，路过讲台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了。

那个女生性格很开朗，跟班里同学的关系都不错。所以同学们立刻笑了起来，这笑没有恶意，纯粹是同学间的玩笑。

池渊觉得没什么好笑的。鬼使神差的，她转过头去，想看看姜闻为在这样的情景下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转头的时候，头顶上的风扇正在嗡嗡地转着。额前的头发因为转头的动作有点乱，她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

空气是闷热的，她在这闷热的环境里，清晰地看到了姜闻为的脸。

姜闻为没有笑，还是一贯的冷淡模样。他的眼睛狭长，显得他更加冷漠起来。他很快注意到了池渊的眼神，微微挑了下眉毛，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没说话。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整个人也会变得温和起来，不是平时的冷漠样子。

池渊呆呆地回了个笑，看了眼教室后面的钟表。

原来姜闻为在这种时候不会笑，她想。

在当时的池渊眼里，这段时间无疑是有些难挨的。她整天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处于同一个空间，却一句话也说不上。她看着他跟王容时张归远一块说话，看着他跟五班的那个妹妹一块在走廊里面玩笑。她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一样一直关注着姜闻为，但她也确实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要是让现在的池渊说，她觉得那段时光是美好的。她一转头就能看到姜闻为，她只要看他一眼就能有无限的动力，学习的时候也不觉得枯燥乏味。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能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