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少知音

清浅的网吧就一家“疾风”，配置高，网速快，拉了光纤进来，门面又小，在一条潮湿阴冷的巷子里，周边一水的网吧都要5块钱一小时，他家要7块，但就冲那快得起飞的网速，随叫随到兼通风报信的服务员，还有那三个后门，咬咬牙，三中的学生还是乐意去哪儿。

这网吧里鱼龙混杂的，镇子又小的可怜，这个点一眼望去，麻麻赖赖的，都是蓝白校服，光上楼一段，顾荃就已经和三个老熟人打了程式化的招呼。

“四台机子。”顾荃将头上微微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翻了上去，有抹了把脸，他站在门口，正好将光遮的干净。

“哟，我顾哥来了。”顾荃进来的时候，网管的脚已经翘上了天，手里还拿着一袋瓜子，咔吧咔吧地磕着，面前对了一大堆瓜子皮，顾荃径直走到他面前，自觉地伸手从那口袋里抓了一把，捏了一颗放嘴里，咔吧一声咬开。

“二狗嗑那么多，不怕上火？”

“嘿嘿嘿，顾哥，瞧您说的，要哪台机子。”

二狗是这里的网管，很肥的一个人，笑起来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咧着个大嘴，牙齿蜡黄。

“你可减减肥吧你，在这样你妈要哭死在厕所了。”顾荃又塞了个瓜子进嘴，“最里面的，四台。”

“得嘞您嘞。”

他和二狗是老朋友了，之前打架认识的，二狗这鳖孙和人约架，本来想带兄弟的，谁想这怂货不敢去了，一帮兄弟去了才知道被耍了，气急败坏地找二狗算账，把他堵在一巷子里围殴，顾荃闲出屁来了刚好经过那里，路见不平一声吼，本来想救二狗的，谁想一听到这鳖孙的光辉事迹，跟着那帮兄弟一起围殴他。

从此二人的梁子结下了。

问二狗——那么多人围殴他，为什么单单就记得一个顾荃。

二狗云：“此人下手最狠，长得最帅……”

顾大少爷听到这话高兴的请他吃了三顿饭。

顾荃找了个窗边坐下了，把窗子打开，下面就是一条街，梧桐的枝叶张开，探进窗户，上面挂着水珠，雨味冲散了网吧混沌的味道，一霎时让人头脑清新了不少。

顾荃看着窗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

他居然觉得，此刻有些情趣。

听雨的情趣，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沉下来，像雨一样。

“干嘛呢在这，也不开机。”我、这个空档，王彬几人走过来了，手里拿着几瓶啤的，放在顾荃面前。

“不要。”顾荃推开。

“咋地了这是。”王彬朝他投来了关切的目光，顾荃有些不耐烦，往窗子那边挪了挪。

“得得得，您是少爷，得了吧，爱咋咋地。”

王彬没在理他，将电脑开机，然后开了啤酒，啤酒上方出现了一阵小水雾，尽管是在潮湿的雨季。

“王彬。”半晌，顾荃开口了。

此时王彬那边正在激烈的对线推塔，键盘响的噼里啪啦的，顾荃突然喊了一声，王彬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鼠标掉了一下，随后屏幕一黑，他死了。

“干嘛呀干嘛呀，操，送了一个！”王彬愤怒地咆哮着，回应他的，是顾荃冷漠至极的语气。

“干嘛！”

“你说，陆柘这六年，是怎么过的，他过得好吗？”

王彬被他问的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都不好，一脸黑线地看着顾荃：“你有对象，你了不起？秀什么恩爱！”

“等等，陆柘还不是我对象，我还没和他表过白呢，也没有正式官宣，洲明就算是对象了呢。”顾荃神神叨叨的话引来王彬的极度不满，他看向顾荃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不解.

“不是那你瞎叫人家小媳妇干嘛，还特么让我们跟着叫嫂子，你有病吧顾荃。”

顾荃一阵语塞，但也没有什么好的说法回怼回去。

“得了吧，好好打游戏。”王彬又开了一局。

外面的雨下的淅淅沥沥的，顾荃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愣是没动电脑一下。

他脑海里停留的都是陆柘那张脸，朦胧的，被雨遮住了，就好像一柱丁香花，打着一把伞，有雨巷的哀愁。

为什么呢，为什么陆柘会那样的哀愁。

从见到陆柘第一眼起，顾荃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长达六年的梦境。

顾荃开了电脑。

打开浏览器。

搜索“全国第十四届摄影大赛”获奖名单。

这是官网，造假的可能微乎其微——他生疏地摸索着，他要找青少年组的获奖名单。

找到了，他往下翻。

找了几遍没找到，顾荃有些灰心了，难道这上面真的没有陆柘吗。

他准备关掉，失落的鼠标指着最上面的网页后的小叉。

在最上面，他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陆柘。

陆柘，真的是这个陆柘，字一模一样。

青少年组，第一名，陆柘，作品《颂歌》。

顾荃点开了作品——很美好，这是顾荃的第一印象。

就好像勾勒一个梦一样，远山上弥散的烟，轻薄喷射的夕阳，路两边是梧桐，梧桐下面是放学归家的孩子，一切事物被夕阳蒙上了一层斑驳的光影。

真的很美。

只是……顾荃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很熟悉的感觉，构图都是三分线构图，人物在三分线的地方，远景和近景成对比，整体色调都是黄色为主，看一眼给人清新的感觉，但是看就了，难免会视觉疲劳。

顾荃往下翻了十几幅作品，千篇一律的紧，无非是景和人，拍的也大多是美丽乡村，单调乏味。

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顾荃继续往下翻，很多新颖的照片被雪藏了，在很下面，有些是人物街拍，还有些的色调偏暗，拍的，也是最底层人的生活，肮脏的小巷，破旧的简子楼，充满痛苦的生活和漫无边际的黑暗……

“看什么呢少爷。”王彬凑过一个头来，看见了顾荃电脑上的东西。

“哟，少爷最近审美提高了呀，还会看一些这种。”王彬平时也喜欢拍照，见到个什么花花草草山山水水，都喜欢掏出个300块钱的相机来咔嚓咔嚓几下。

“你看看这几张，你觉得哪里有问题了。”顾荃拉住了王彬，指着那张拍摄小巷的照片。

“没什么大问题啊，嘶……就是这个主题，不符合青少年大赛的标准吧，拍的很好，但是是负面内容啊，这种拿去参将，不就是找死吗。”王彬道。

顾荃微微蹙眉。

“诶，这是个高手啊，这个构图和调色666啊！这是什么网站。”王彬看了一眼这个网站名称，心中豁然。

“看看第几名。”王彬从顾荃手中夺过了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

109……

“这……”王彬沉默了。

半晌他才开口：“要是这小子能拍点正能量的东西，第一肯定是他。”王彬笃定。

“第一是你嫂子。”顾荃冷声。

王彬：“……”666

打心底来说，顾荃对着幅作品是有好感的，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顾荃的目光就被狠狠吸住，他带给人的，不是春和日丽般的明媚温馨，而已一种来自深渊凝视的震撼和苦难本身的压抑绝望。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拍出这样的作品。

顾荃留意了一下作者——少知音。

很文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