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路漫漫目录

第9章长路漫漫

这下子,倪温连个能遮风挡雨的寒舍也没有了。

她身无分文。还要养一个婴儿,毫无经验,又没有钱财,简直犹如平步青云。

长路漫漫。

眼下,倪温最想做的,是安葬好傻子和李兕儿的尸体,让他们尽早入土为安。

作为昔日的好友,这是倪温唯一也是最后能为他们做的。

李兕儿生的是一个女婴,任家不养,他们先前签署的合同付款金额也报废,林洧泱自然也什么好处得不到,杀害长子后,警方还陆续调查出他包养女大学生且不止一个,组织穷困潦倒的女孩子们卖淫,非法代孕等,二审被判死刑不得申诉。

这个结果也算是大快人心,傻子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北边有一片树林,树林深处有一栋废弃的旧楼,听说这是凶宅,所以那些流浪汉仍然没有选择那里安身。倪温无处可去,她随机爬上了一棵树,调整好后,躺了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她脑海里面的那些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一闭上眼睛总是无法挥散去。

再次睁开眼时,泪水已经糊满了她的双眼。

倪温自述:

——

小犀牛死前,最想见的人是我,然而在她被砍死的过程中,我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真的会安息吗?她真的会死而瞑目吗?

她的底牌已经不要她了,她已经放下了自身的那些骄傲,往事随着时间逐渐烟消云散,她开始平和地去生活,在苦难中找到自己的生活节奏,在不起眼的小日常中挑出一点儿快乐与我分享,我们谈生死,她不再排斥,谈星空,她不再觉得虚无缥缈天马行空,我们谈人性,谈穷人,谈万物起源,谈天文聊地理,唯独忘了谈我们自己。

这是这个女孩子最大的蜕变。她的“忘我”,我的纯粹,才是即兴良药,我也明白她在向我学习钝感力,不再很清醒,降低“自我”的主观感受,以便锐减痛苦。

她到了那里就不自觉去俯视所有人,明明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偏偏身上多了一股不知源头的比平常人都浓重的傲气。

她连生前交到的最后一个朋友,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我不禁怀疑,我是否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本以为一个人在沐浴了所有的阳光和微风之后,被自己最爱的人推入深渊,已经非常痛苦了,迫不得已会为了金钱,会为了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去做一些有损傲骨的事,所以那些怨气,戾气都加持着,发酵着。

后来有一天有一个人像一个小孩一样去治愈,救赎,抚平她的伤痛,就像一束光照进了阴暗的地底,不可思议又非常惊艳的存在,怎么能不打动人呢?

我以为一切都开始好转的时候,正是这个故事悲剧的刚开始。

我得到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我真的是对的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选择去救我的另外一个朋友,真的是对的吗?

直至最后,也许老天爷也觉得,无论我怎么选择,结局都早已注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无论我怎么选择,我的两个朋友都必死无疑。如果我当时做的选择,与我现实中做的恰恰相反的话,那我想这次新闻上面报道的死者可能还要多一个,多的那一个人一定是我。

只要我当时选择留了下来,那我一定是死路一条,在劫难逃。

他不可能会放过我。他早就想杀了我。我能活下来,是侥幸,是运气加成。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痛苦,迷茫,抑或是绝望,这些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未免还是显得平淡些,我心中的这些波澜壮阔,我应该与何人诉说?对着今晚的新月吗?它又怎知人的心事?

我不会忘记,有一个傻子,每天天才蒙蒙亮,公鸡刚打鸣的时候,就跑来我居住的内室,用小石子扔窗户,我的睡眠比较浅,一般第三四下的时候我就醒了,我蹑手蹑脚打开窗户,就见他探出一只脑袋,小声问我,今天可不可以娶我。

我发现他好像对我有执念,这种执念相当于一种信仰,已经达到了疯狂的地步,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举止都十分在意,我和他有任何微小的触碰,他都会兴奋得上窜下跳,就好似吃了兴奋剂。整张脸涨得通红,他是不是觉得距离他娶我又近了一步呢?

他很喜欢给我送东西,是一些自己手工的作品,比如说用树叶做成的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包扎在一起做的花束,下雨天去地里面采了一些湿泥巴,捏成各种小娃娃的形状之后用火烧硬,然后再涂上色彩,栩栩如生。

我时常在想,这个人真的是傻子吗?他是否只是一个极致的浪漫主义者呢?他是否只是生活方式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而已呢?难道和我们格格不入的人,不是我们这个主流世界的人,就要把他们通通都称为疯子吗?

他几乎没有给我送过吃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断过的是一种糖。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称为糖,也许它是另外一种东西。他已经连续给我买了两年,从未间断,我也好奇他是哪里来的钱?

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这糖很特别,外甜内苦,所以我一般把外边甜的部分嚼完以后苦的就直接生吞了,不过我在我的原生家庭,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糖,我吃过那种外甜内酸的但是就是没有吃过外甜内苦的,总觉得这种设计理念好像也不太赚钱的样子。

不过,我也总算想通了,这哪里是什么糖啊,这是避孕药。我在他们家呆了两年,那个人几乎天天碰我,我也是具有生育能力的,但是为何就是没有小孩?这还得归功于那傻子的药。这到底是谁教他的,或者他本身就懂这个吗?这确实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按照他的家人的话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傻到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了,为什么还懂得给我买避孕药?

这是一个坚信,我会有一个很美好,很自由,且非常广阔未来的人,他觉得我的人生还很长,不应该拘泥于此,所以他在我身上费劲了心思,希望我在这无聊又痛苦的日子里找点乐子,苦中作乐心里边也能甜一甜。不过我现在可以确切地告诉他,你真的做到了。

所以,他的任何举动在我的眼中也与众不同。无论是吃土还是捡屎,我都觉得这是一个很简单很纯真的人,我从不觉得他是一个傻子,也许我对待傻子的定义和常人并不一样吧。

我有的时候真的会被感动到,并不是他对我有多么好,而是他这个人本身就像一张白纸一样,银镜一般的透明,我直视他的灵魂,望眼欲穿。我在他的生命中增添了浓重的笔墨色彩,他也给我的生命带来了不可小觑的影响,我希望在我的古稀之年,也可以返璞归真,像他一样快乐,且带点儿小聪明。

他是唯一一个对我说过的,一定要开心的人。

我想,生活还很长,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去做,去走,去经历,去痛苦,去快乐,去爱,去恨。

永远不要被磨成一个圆,我希望我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有棱有角的多边形。去发疯,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也许这样的活着,才能够称之为活着,而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不是时代发展的众多燃料之一。

当你无法化解痛苦的时候,不要逃避,那将会比死都痛苦,宁愿清醒的痛苦,不要沉沦的麻木。无视它,就让万箭穿过你的身心,你应该去想,今天吃什么。温和璀璨,不死鸟一般,向苦难点头致意。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我是那个波澜不惊,柔软又坚硬,温和而疏离,温柔又强大的人,只对好的事物有所动容,去感受,去听,去看,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是一个靠感觉活着的人。

沧海一粟,宇宙之外还是宇宙,沧海桑田,我在黑洞说了一句我好痛,千万年后才落入凡尘。

人,怎么一个活法,这其实不是一个填空题,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选择题,无非是在世俗与自己之间做选择,我不会让所有人都去做自己,因为确实会付出一定的代价,程度不等,但我仍希望每一个人,知世俗而不世故,知世故而不世俗,有傲骨,更慈悲。

倪温

2007—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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