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梦境

夜色如墨。

萧尚珩眉头紧锁，盘腿坐在雕花大床上，双手放在膝上，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膝盖，若有所思。

刚才有人来将尖锐的器物尽数撤走，还苍蝇似的不断催着自己尽早歇息。为了不让那些人继续烦自己，萧尚珩便佯装要睡觉，终于将那些人赶了出去。

若点着灯，一定会有人再来絮叨。所以他吹了灯，就这么坐在黑暗中。

这宣室殿的周围定是安排满了侍卫，自己想要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敖铎手段极强，恐怕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来搭救自己。

眼下这情况，若是硬来，完全就是鸡蛋碰石头。

……那就只能暂时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了。

萧尚珩仰起头，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究竟怎样，但萧尚珩坚信敖铎不可能将自己的亲信除得一个不剩。

来日方长，只要有一丝希望，等自己缓过劲来，定要扭转局面。

心中拟定了一下眼下的规划，待一切都想妥，无事可想后，萧尚珩对着黑漆漆的四周，心中竟升起几分孤寂，几分凄凉。

萧尚珩突然觉得很累，真想就这么睡下去，永不再醒来。

可四周黑得像是要把人吞噬了般，窗外冷风还呜呜作响。萧尚珩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恐惧，这恐惧瞬间便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突然感觉很冷，便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可寒气似乎是从自己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的，即使胳膊抱得再紧也无济于事，身体还是一阵一阵地发抖。

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而越想，心里就越怕。

他怕闭上眼睛后，黑暗中潜藏的恶鬼们会冲出来把自己撕得粉碎。

其实仔细想想，坐在朝堂上，看着下面那些各怀鬼胎的臣子们，又何尝不是个地狱呢？

自己终究是被从皇位上扯了下来，堕入了地狱。

萧尚珩倒在床上，将自己往锦被里一蒙，缩成一团，额头抵着床单，身体不住地颤着。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亦或是在默默地呜咽。

本是以为这绝对是个不眠之夜的，可萧尚珩实在太累了，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梦中，萧尚珩回到了儿时。

他被父皇勒令学习箭术。箭术他是不擅长的，可这是父皇的命令，他没有办法，只得对着草靶子，无数次地练着。但无论怎么努力，他就是射不中靶子中心的一抹红。

耐心终于耗尽，他将弓往地上一摔，抬眼愤愤地盯着草靶子。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小孩子的嬉闹声。他一愣，随即便开始心痒难耐。萧尚珩偷偷循着声音过去，看到弟弟萧尚璟正在和一个胡人孩子玩儿。

虽然母后三令五申不准阿璟和那个胡人孩子玩，可这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小孩子呢？再说了，他可连一个能陪着自己玩的人都没有。

萧尚珩心中升起小小的嫉妒，他咬了咬下唇，默默回到了靶子前，看看地上静静躺着的弓，叹了口气，拾起弓继续练习。

忽然有一个略带稚嫩，却张狂无比的声音响起：“真笨啊，你练了这么久，连这种死靶子都射不到吗？”

萧尚珩脑袋嗡的一声，又羞又恼地迅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级相仿的少年坐在不远处，抱着双臂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几丝嘲讽，嘴角还戏谑地微微上扬。

“那又怎样？你的箭术很好吗？敢在这里嘲笑我？”萧尚珩忍着怒气道。

对方听到萧尚珩这么说，微微挑了挑眉，也不接话，只是径直走向萧尚珩，从萧尚珩手中拿过弓和箭，抬头看了看靶子，轻蔑地摇了摇头，又向后走了好几步，接着弯弓搭箭，瞄准，放箭，动作一气呵成。而刚刚射出的箭，此时正死死地钉在靶子正中的红心处，箭尾还在微微地颤着。

萧尚珩被此人的动作震惊了。且不说他的举动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竟敢从太子手里抢东西；单说这个人的箭术，实在是高出自己不知道多少。本是年纪相仿，自己站在距靶子较近的位置尚且不能射中，这个少年却能在如此远的地方正中红心，其箭术之精，可想而知。

萧尚珩心中虽有着赞叹之意，可面上总不好显露出来。便虎着脸，粗声粗气说：“给我弓。”

该治这个人以下犯上的罪的！

但是……或许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不知者不罪，罢了吧……

“你的姿势不对，练多久也是枉然。”少年拿着弓慢悠悠踱到萧尚珩面前，将弓递给萧尚珩，笑着说，“要不要我教你？”

少年的身高比萧尚珩高出半头，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尚珩，萧尚珩心中很是不爽，扭过头沉声道：“不用。”

少年别有深意地看着萧尚珩，低声说：“嗯……真的不用？你底子还算不错，我一教你，你保管会。况且这附近也没有人，不用顾及面子的问题。”

闻言，萧尚珩犹豫了，咬着唇思索了一阵。罢了罢了，反正这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况且自己技不如人，向他学习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萧尚珩松了口，小声嘟囔道：“……那劳烦你教我了。”

少年笑得更开心了，似有些许计谋得逞的意味，忙道：“不麻烦不麻烦。”说罢，便绕到萧尚珩身后，先让萧尚珩拉起弓，然后慢慢纠正萧尚珩的动作。

“胳膊要抬一点。”

“腰挺直。”

……

经过少年的一番指导，萧尚珩竟可以射中红心周围的地方了！

“不错嘛，教几下就可以达到这个水平，也是很难得了。”

萧尚珩不说话，只是盯着草靶子上的箭笑。这是他难得的发自真心的笑。

突然，少年俯身在萧尚珩耳边轻语道：“只是太子殿下的防备心太弱了，就这么轻易地让一个陌生人近身可不好哦？”说话时，少年吐出的温热的气喷在萧尚珩的耳边，弄得萧尚珩浑身一颤。

萧尚珩闻言，心中猛地一惊。这人哪里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分明就是知道了而故意为之的！

萧尚珩用力推开少年，一个转身，对着少年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

“嗯，反应还不错。”少年点点头，说，“不过太子殿下别担心，我不会伤害您的。”

“你是何人？”萧尚珩紧张地问。

“我姓敖，单名一个铎字。我该去找父亲了，太子殿下，咱们后会有期。”少年对着萧尚珩眨眨眼，笑着行了一礼，又低声说：“太子殿下今后一定要提高警惕啊，想要您命的人可不在少数。”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自称敖铎的少年一离开，萧尚珩的四周马上就变成了漆黑的一片，之后的梦境便是无比恐怖。

萧尚珩梦到父皇一脸失望地质问自己为何辜负了他的期望，使得萧家的天下变成了这般境地；又梦到那些拼死保护了自己的人满身是血地拉着自己，埋怨自己为何没有给他们报仇；还有敖铎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嘴角挂着戏谑的笑，静静地看着自己堕入死亡。

简直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