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帛书
这时,一直在旁不语的敖铎开口了:“对于昨夜之变的原因,臣有一些头绪了。臣认为这足以作为对昨夜之变的解释。”说罢,起身,从袖中掏出那封帛书,递给萧尚珩。
萧尚珩没想到敖铎竟这么快就找到了借口,犹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帛书,缓缓地打开。
蓦地,萧尚珩感觉似是有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五脏六腑慢慢地绞了起来,疼得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痛心、失望、更多的,是震惊。
萧尚珩抬头看着敖铎那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眼,猛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敖铎啊敖铎,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这是太史令大人自己写的,臣不曾左右过太史令大人。”敖铎依旧面无表情。
艾澈感到气氛不对,便知道情况不妙,忙起身,小跑到萧尚珩身边,关切地问:“陛下?”
萧尚珩不去看艾澈,只是咬着牙狠狠瞪着敖铎,似要用眼神将眼前这人活剐了一般。过了一阵,萧尚珩才微微转头瞥了一眼艾澈那长得酷似太史令南宫羽的脸,心里又是一阵针扎般的疼,好不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艾澈,你出去。”
艾澈见状,也不好强留,正要起身离开,无意中垂眼瞟到了帛书上的内容,心下了然。
原来是太史令大人的手书,内容大致为昨夜星象异常,才会导致那场灾难的发生。也就是说,昨夜之变,是天灾,而非人祸。
只是,仅仅是如此,皇上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让敖将军查昨夜之变的原因,不是皇上准许的吗?怎么如今真的找出了原因,却不喜反怒呢?
艾澈一边在脑中飞快地理顺思路,一边快步离开了温室殿。
敖铎抬眼看着艾澈离去的背影,待听到殿门关上的声音后,才将视线转回萧尚珩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尚珩,等着他发话。
可没想到,萧尚珩竟缓缓移开了一直瞪着敖铎的视线,转而若有所思地看着某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转着案几上的茶盏的盖子。
敖铎在案几前坐下,环抱着双臂挑眉看着萧尚珩:道:“皇上对这个回复可否满意?”
萧尚珩转头,淡淡地瞟了一眼敖铎,吐出四个字:“疑点甚多。”
“有何疑点?还请皇上指教一二。”
“朕相信太史令。”萧尚珩脸色难看地咬了咬下唇,接着道,“依他的性子,他不肯做的事儿,你就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他也是不依的。就算是你,也照样奈何不了他。他会这么写,一定有他的道理。”
敖铎冷笑一声,语带讽刺地说:“不愧是皇上,对太史令大人的性子摸得是一清二楚。”
萧尚珩蹙了蹙眉,心中对敖铎那带刺的话甚是不满。
“……一派胡言!”
敖铎无视萧尚珩的不满,语气毫无波澜道:“那么依皇上见,太史令大人的道理是什么?”
“依朕看,这事儿无非就是两种可能。第一,你伪造了这封书信骗朕;第二……”萧尚珩顿了顿,面色微变,沉声道,“可能……真的是天意?若非天象如此,你是不能逼他写下这封帛书的。他的道理,就是天象。”
敖铎挑眉,道:“皇上难道就没有想过,太史令大人是臣的人?”
萧尚珩浑身微微一震,随即狠狠盯着敖铎,语气略带执拗地说:“不可能。”
敖铎闻言,心中顿感不快,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与萧尚珩对视。萧尚珩也不退让,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一阵沉默后,敖铎移开了视线,扯了扯嘴角,有些颓然道:“皇上果然很了解太史令大人。您若能将朝中每位大人的性子都摸得这样透,那么将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条,便指日可待了。”说罢,停顿了一下,在萧尚珩发作之前,又紧接着道:“您说对了,臣确实是拿太史令大人没办法。不过首先,臣没有伪造书信的必要,并且伪装不伪装,皇上向太史令大人稍作询问即可知道真相。其次,按理说,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在天象上必会有所反应。帛书上并没有直接说这就是天灾而非人祸,皇上大可不必担忧。”
敖铎的话说得萧尚珩越发糊涂。萧尚珩一挑眉,疑惑地问:“若说人祸的话,不就是你?”
“朝堂上对皇上的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在少数。”
萧尚珩闻言,低头沉思不语。
敖铎见状,起身,说道:“皇上自己好好想想,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萧尚珩一门心思地理思路,也顾不得敖铎,便挥挥手,准了敖铎。
敖铎走后,萧尚珩又想了许久,待回过神来时,端起茶盏正要喝,才发觉茶早已凉透。无奈,便放下茶盏,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扬声唤道:“来人!”
不一会,有一个侍卫小跑了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去寝宫,将陆云叫过来。”
“喏。”侍卫接了吩咐,迅速离开了。
萧尚珩拿起一封奏折,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烦躁地将那封奏折扔到了一边。
不行,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猛地,那封太史令的帛书撞进了萧尚珩的视野中。似是有魔力般,萧尚珩不自觉地拿过那封帛书,细细地又看了一遍。之后便盯着帛书,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陆云的声音,萧尚珩这才回了神。
将陆云唤进内室,萧尚珩将那看了无数遍的帛书递给陆云。陆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书帛,询问地看向萧尚珩。
“你去南宫羽那里,定要将这天象异常的原因问清了。”
自家主子对太史令的感情,陆云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在萧尚珩说这话之前,陆云心中已经便隐隐察觉到了主子唤来自己的本意。
主子他真是无时不刻地躲着太史令啊……
明明一道圣旨,就能叫过来当面对质的。
陆云心中不由暗叹一声,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地点点头,道:“是。”
经过一阵沉默,萧尚珩缓缓开口道:“昨夜之变的原委,你大概知道些?”
“……卑职起码知道,这绝不是天灾。”
“哦?你如何知道?”
陆云面色为难地斟酌了许久,才低声道:“……早上换去的那几个内侍,其实……是死于非命的。”
萧尚珩冷笑一声,道:“朕大概想到了。但你为何早上不说?”
陆云苦笑道:“卑职早上还不知昨夜之变究竟是个怎样的原委,便觉着这件事说出来也不过是给主子添忧罢了,可没想到,这事儿都连到一块去了。”
萧尚珩沉吟一阵,又道:“你可看到那杀了内侍的人了?”
陆云闻言,不由得回想起了昨夜所见。那人一袭黑衣,将脸蒙了个严严实实,可仅露出的一双眼睛,让陆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人武艺极高,在瞬间便取了那几个可怜的内侍的性命。而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自己用剑刺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稻草。
那人在杀了几个内侍后,发现了刚赶到现场,正由于这突然的变故而手足无措的自己,眼神蓦地一亮。当自己以为要成为那人手下的又一个亡魂时,那人却离开了。
陆云心中一沉,一字一句道:“那人虽蒙着脸,但那眼神卑职是定然不会忘了的,身形也记得,若是再相见,卑职有自信能认出那人。”
萧尚珩缓缓地点点头,继续问道:“朝中可有相似之人?”
陆云想了想,道:“不曾有。况且卑职认为,就算那几个内侍真的身份特殊,那幕后人也不会亲自动手,那杀人之人,应该只是幕后人的手下罢了。”
也是,敖铎哪会亲手去杀几个无足轻重的内侍呢?
至于那几个内侍“无足轻重”……怕是并非如此。
突然,萧尚珩脑中闪过一个猜想。他垂着眼思索了一阵,低声吩咐道:“你再派人去打探一下那几个被杀内侍的底细。”
自己身边的内侍多了去,只是为何偏偏被杀的是那几个?若能查出那几个内侍的真实底细,或许能让当前的局面明朗些。
陆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是。”
萧尚珩轻叹一口气,抚着额头道:“这局势,真是变成一团乱麻了。”
“主子莫急,会好起来的。”
萧尚珩扯了扯嘴角,道:“谢你吉言。”
沉默了一阵,萧尚珩抬眼看着陆云,低声道:“这局势没那么简单,你这安逸的日子怕是过不成了……回来帮帮朕吧。”
陆云一愣,心猛地一紧。他慢慢地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一时竟失了声,颤抖着嘴唇,仿佛努力地在寻找所要说的话,过了一阵才艰难地开口道:“主子您是知道的……卑职……再不能似从前那样了……卑职……”
萧尚珩起身,拍了拍陆云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伤,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逼你。可是……眼下我真的需要你,阿云。”
陆云听到萧尚珩不再自称“朕”,而是称“我”,并且又久违地叫了自己一声“阿云”,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我只是和你提一下这件事,你好好想想,眼下还不着急。如果真的不愿意,便不勉强你了。”说罢,萧尚珩对着陆云温柔地笑了笑。
“主子……卑职……”陆云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一丝哭腔道,“卑职无用……”
萧尚珩无奈地笑了笑,俯身将陆云搀起来,说:“怎么又跪下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守那君臣之礼也罢。”
陆云被萧尚珩亲自搀着,自然也不好执意再跪,缓缓地站起身,用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长出了一口气:“卑职会尽早给主子答复的。”
萧尚珩看着陆云的这个样子,心下黯然,说:“你这个样子……唉,人要向前看,总不能一直止步不前……我知道那件事对你伤害不小,但你也该试着走出来了……”
陆云听得心中烦躁,面上不显露,只是干巴巴地答道:“谢主子心中挂记,卑职……尽力。眼下还是主子交代的事儿重要,卑职这就去南宫大人那里问个究竟。那么,卑职告退了。”
闻言,萧尚珩也觉得多说无益,便点点头,准了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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