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目录

第10章

第九章

次日傅琼礼果然没按照白玦的话告诉聂昀珩,他半蹲在聂昀珩床前,替小太子穿好鞋袜,理了理他鬓边乱发:“小兔子呀?小兔兔昨夜跟它爹娘回家了,爹娘看到它昨天被珩儿欺负成那副样子,心里不舒坦,不想让它陪珩儿玩了,就把它带走了。”

聂昀珩本来听到兔子没了刚红了眼圈,待听完傅琼礼剩下的话后,撇着嘴去揪床幔上的璎珞,他小声辩解:“珩儿没有欺负它,珩儿喜欢小兔兔,想、想和它一起玩。”

傅琼礼擦去他颊边泪水,笑着反问:“那为何臣昨夜见那兔子浑身泥泞,尾巴尖上还沾着墨?您昨儿个喂了它多少东西,撑得那小肚子滚圆。”

聂昀珩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一旁余氏手下的宫女掩唇轻笑,拉着聂昀珩去洗漱,还不忘打趣傅琼礼:“您别忘了当时怎么跟娘娘说的,要用那兔子的皮给她做个围脖。娘娘昨儿个还提起这事呢,说这兔子不到一个巴掌大,怕不是要养到明年冬天去,才能给她凑出来一个兔毛围脖。”

傅琼礼自顾自在桌前坐下,三指把玩着桌上茶盏,见小太子被太监带进里间用膳,悄悄对那宫女道:“就当我对皇嫂食言,那兔子先在我府上养着吧。”

没了兔子,聂昀珩的性质也不高,心里还记恨着昨晚父皇的罚抄,早早就钻进了皇后的帐篷去跟她撒娇,傅琼礼不好在余氏帐里久留,只草草答应了小太子再去为他捉只兔子后便离开了。

他快走到自己帐前,见季霈泽裹着雪白的银狐皮大氅,由人搀着站在帘前。傅琼礼快行几步到他面前,皱眉问他:“你才病几天,怎么就下床了?”

季霈泽仍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面色隐隐发青,他用帕子捂住口鼻咳了两声,气喘道:“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也该出来走走了。”

他从红霜提着的药箱里取出两个散发着幽幽草药香的小香囊,“我听说有些侍卫在巡守时被山中毒虫咬伤,怕你也中了招,便连夜用艾叶、菖蒲、紫苏、佩兰还有薄荷磨成了粉,抵御蚁虫有奇效,拿些过来想亲手挂你帐里去。”

季霈泽抬起的脸双颊凹陷,唯有漆黑双眸聚了些神采,傅琼礼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不忍,只道:“你且等着,稍后再进来。”

在傅琼礼掀帘入帐之后,红霜才不满地朝季霈泽道:“公子,这天气才暖和几天,王爷竟也把你撂在帐外,可是又冻病了怎么好?”

季霈泽余光扫到身旁傅琼礼手下亲信,抚着胸口做虚弱状:“住嘴,岂容你多嘴王爷,他便是要我在这站一天,我也受得。”

傅琼礼入帐直奔床去,只见白玦靠在床头正翻看着他昨夜看过的容斋随笔,桌案上给他准备的小奶糕一点没动,倒是摆盘用的雕花胡萝卜没了踪影。

白玦见了他还抱怨,“萝卜什么时候切的?我尝着都有些不新鲜了。”

傅琼礼见他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变回兔子才放了心,虚抚了他的头顶笑说:“本就是摆盘图个好看,哪个是用来让你吃的?自然都是做饭时剩下的边角料。”

他说着从白玦手里夺出了没剩多少的萝卜花,“还吃?昨晚撑得差点没叫太医,今天可不能再吃了。”

这话倒是真的,夜里傅琼礼照例在地上打着地铺,半夜听见动静点亮烛台时,看见蜷在床上的那只兔子,正抽搐着往外吐翠绿的草汁,两条后腿难受得直蹬。

傅琼礼也顾不得脏,忙冲过去把兔子拢怀里,急问:“怎么了这是?!中毒了?白玦?白玦!”

白玦化作人形,一张脸煞白,恹恹趴在傅琼礼臂弯,有气无力道:“就想那草根能有多难吃,连吐出来都是苦的。”

傅琼礼一愣,问他:“珩儿喂你吃了多少东西?”

“生菜白菜菠菜卷心菜不等青菜若干,两根萝卜……”白玦俏脸扭曲了一瞬,“还有一筐子草。”

傅琼礼用袖子拭去他额上冷汗,问:“我让人去叫太医过来?”

白玦摇摇头:“不必麻烦了,吐出来倒也好受些。”

床上染了污秽,自然是没法睡的,傅琼礼将白玦抱到帐内木塌上,用被子包好了人,只露出张脸来,才叫人进来换床褥。傅琼礼治下有方,进来的随从无一不低头敛目,绝不乱看,轻手轻脚地干完活后,傅琼礼摆摆手,他们便离开了。

白玦一双眼困乏得要睁不开,傅琼礼来抱他的时候却仍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领口,傅琼礼放他在床上后无法抽身,只能苦笑着去掰他的手指,小声地埋怨:“你这让我怎么睡,嗯?”

白玦往里头打了个滚,连带着傅琼礼也被拽倒在床上,他迷迷糊糊说:“唔……那你就上来睡嘛,总是占你的床……还怪不好意思。”

傅琼礼看他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丝毫没看出来他的“不好意思”。打从认识白玦后,傅琼礼便再没上过自己的床。

白玦一向入睡迅速,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推不醒了,傅琼礼看着自己被他紧攥在手心的领口,艰难地侧着身体贴着白玦躺下,脑袋刚挨到枕头,白玦便滚到他怀里,还颇为自觉地把一条腿搭在他身上。

傅琼礼下意识搂住他后背,将他往自己怀里推了推,低头看见他由里到外由嫣红到淡粉层层晕染的唇色,心尖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搔。傅琼礼梦魇了一般,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边触到柔软,白玦呼吸受阻,“唔”的一声别开了脸。

傅琼礼微喘着松开他,只是一个吻而已,下身竟已有了抬头的趋势,他缩紧了怀抱,把脸埋进白玦的身前,深深浅浅的呼吸间,全是他周身浅淡的青草香。

几息过后,傅琼礼全身的燥热终于平息下来,背后衣服微微汗湿,他舒了一口气,抱着白玦的手才松了松。

傅琼礼回想昨夜种种,一时出了神,还是白玦捏了个诀把桌上的一块小奶糕塞他嘴里,他才哭笑不得地回过神来。

他想起季霈泽还在帐外等着,坐在床边给白玦解释了两句,便派人去将季霈泽叫进来。

白玦起初还有几分不乐意,他心眼小得很,也爱记仇,还记得那晚季霈泽是如何待他的,连带着傅琼礼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傅琼礼揉捏着他的手指,好脾气地哄他:“你听话些,明儿带你走远些转转,可好?”

季霈泽绕过屏风便看到这一幕,气得差点没厥过去,他的脸色愈发晦涩,咬紧了后槽牙硬生生挤出抹干涩的笑,脱了大氅,人越发显得瘦削。他先向傅琼礼行了礼,又要上前去掀白玦盖在腿上的被子,柔声问:“这几日我病得厉害,还不知公子伤势如何了?”

白玦皮笑肉不笑地躲过他那只手,戏谑道:“托季公子的福,我这条腿还没废。”

季霈泽转个头的功夫便泪凝于睫,他抖着嘴唇对傅琼礼道:“我竟不知这位公子竟对我抱了这样大的恶意……”

傅琼礼为白玦往上拉了拉被子,不冷不热道:“好了,你来是做什么的?”

季霈泽哽了哽,险些没一口心头血吐出来,他扭头咬紧了下唇,从小药箱里拿出两个小香包,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帮王爷挂在床头吧。”

傅琼礼没听出来季霈泽改口了对他的称呼,他正轻拍掉白玦正往果盘里伸的那只手,“苹果性凉,你胃受得了吗?怎么这么不老实,非要人时时看着你吗?”

白玦眼角瞥到季霈泽额角跳起的青筋,他把后脑勺留给傅琼礼,嘴角却噙着不怀好意的笑,“我偏要。”

傅琼礼见他又闹脾气,不禁软下语气,在果盘里取了只个头略小些的苹果,从腰间抽出小刀,削了皮后又将苹果一劈为二,只给白玦一半,边用白绢擦刀边警告:“不许多吃。”

白玦原也不想吃,只本着气不死季霈泽不罢休的原则才作弄傅琼礼,怕是也就只有他这么大的胆子去指使王爷给他削苹果。

季霈泽忍气吞声地在一边挂香囊,眼睛不经意扫到床上并排放着的两只墨玉枕,他屏气倒退一步,十指颤抖,月白色的小香囊应声落地。

那墨玉枕极为珍贵,本是由先皇赐给护国公傅翎的,他曾听将傅琼礼带大的嬷嬷说,这墨玉枕本是一对,傅翎与夫人走后,自然是到了傅琼礼手里,他也只在傅琼礼房中见过一只,却始终不知另一只的去向。幼时不懂事,以为傅琼礼待他与别人不同便能为所欲为,装病向他借用那只墨玉枕,却惹得傅琼礼黑了脸,话也不说便拂袖离去。从那时季霈泽便知道,这对墨玉枕在他心里绝非一般之物。

他埋藏在心里十几年的痴缠爱恋,原来比不过这几日的露水姻缘。

一旁白玦突然对小奶糕起了兴趣,趁傅琼礼不注意拿了一块填在嘴里,他吃不惯这股子奶腥味,只两口就不愿再动,硬要往傅琼礼嘴里塞,傅琼礼阻挡不及,喷香的小奶糕就已经送到嘴边,他下意识张嘴接住,皱眉含混道:“什么都要尝两口,你今天不要进膳了,省得半夜又闹醒。”

白玦拍干净手上碎屑,理直气壮说:“这不是怕浪费吗!”

季霈泽记得……傅琼礼是向来不爱这些点心的。

他极缓慢地弯腰去拾滚落到一旁的小香囊,仿佛能听见自己全身骨节发出冻僵后又掰折的咔咔声,香囊上沾了灰,在角落里肮脏得不引人注意。季霈泽将它拾到手里,紧紧地攥着,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再闭眼时手心连带着香囊一道被泪打湿。

季霈泽不愿再在傅琼礼面前做出这副样子,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些哭哭啼啼的作态,傅琼礼早就厌弃了。

他背过身去,用手背揩去眼泪,佯作无事转过来,垂首哽道:“一时手滑脏了香囊,这些个污浊之物不敢拿来污了王爷的眼……”

他话说到最后,越难抑制住话语里的哽意,他声音小,奈何白玦一对兔耳朵尖得很,他先望过去,傅琼礼随着他的目光转身,轻叹口气走到季霈泽身前,轻声问:“霈泽,你这又是怎么了?”

季霈泽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也实在再没有脸面待下去,不顾礼仪呜咽着跑出帐去。

傅琼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背影,转头问白玦:“我怎么着他了?”

白玦没好气回道:“我怎么知道,你倒是去追啊。”

傅琼礼却又坐回来,若无其事地跟白玦挤上一张床:“有什么好追的,三天两头他便要哭上几次,由他去吧。”

白玦冷声道:“你怪清楚。”

“哎,你恼什么。”傅琼礼往嘴里塞了片苹果去压方才奶糕的味道,笑眯眯凑到白玦脸边:“吃醋了?”

“我与您什么关系,吃哪门子醋?”白玦一把推开他,脸上拢着一层寒霜,冷笑质问:“我不过一个妖孽,哪敢肖想王爷?”

傅琼礼被他无端的一顿冷嘲热讽,心里隐隐有不悦,他敛了笑,端出几分王爷的威仪,“胡说些什么!”

白玦冷冷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傅琼礼见白玦不搭理自己,也有意晾晾他,便故意对他说:“你方才让我去追霈泽,现在我便依了你的意。”

他故意放慢步伐,却始终没等来白玦的阻拦,傅琼礼有一丝恼怒,拂袖就要离去,他即将绕过屏风时,身后白玦平静道:“傅琼礼,若是有一天我玩腻了,不会再来找你。”

傅琼礼五指几乎要深陷进实木屏风的边框里,他转过身,见到白玦已端坐于桌前,再抬眼时却不是这几日常见的黑瞳,红眸冷得像要结了冰。

“所以说,你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只是与我玩玩?”

傅琼礼这时才想起来,白玦是妖,哪里懂得凡人的感情?他对着白玦缓声道:“可我当真了。”

他离着白玦四五步的距离,却一步也不愿挪动,他对上白玦的眼又躲开,低声求道:“你变回来好不好?”

白玦端坐不动,垂眼漠然道:“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傅琼礼,你怕我。”

傅琼礼咬着牙:“可你总要给我时间去接受,我身边的人,其实是妖。”

白玦轻叹:“那你可要快些,若是反悔了,我便让你忘了这些天发生的事,你的记忆里,再没有白玦这个人。”

傅琼礼握紧了双拳,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出了帐。他并没有去看季霈泽,而是挥退了亲卫,只身一人走到一处浅溪边,他从地上摸了块石头,咚的一声掷进了水里。

他在岸边来回踱步,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在听到白玦说离开时会如此愤怒,他也从未考虑过他与白玦之间的区别。

可他仍敏锐地发觉自己掩藏在心底深处的陌生情愫。

傅琼礼忽然呆立在溪边,恍然大悟般意识到,原来他是喜欢白玦这只兔子精的。

他快步走回营帐,走了两步忽然用了几分内力,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白玦,去告诉他所做的决定。

傅琼礼掀开帐帘时发丝微乱,气息也因心绪不定有几分起伏。可他找遍帐篷都没看见白玦的身影,他方才被冲动燃烧起来的心头像是忽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白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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