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聂宏瑄气息不稳,一张脸气得铁青,冷冽目光似要穿过傅琼礼,在他背后的白玦身上灼出个洞出来。
白玦一向睡得沉,这时才将将要醒,他揉揉眼睛,扒着傅琼礼紧紧环住他的胳膊,软软地问他:“怎么了?”
傅琼礼却动也不动,只伸手又将白玦往后藏了藏,对上聂宏瑄充了血的双眼,平静问他:“陛下这是做什么?”
白玦这才意识到房中竟还有一个人,睡意顿时消散干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打量面前剑拔弩张的聂宏瑄。
聂宏瑄从小身份尊贵,谁敢用这种眼神去看他?更何况白玦初醒,衣衫凌乱,双颊透着浅浅嫩粉,眼尾还有抹暧昧的嫣红……
瞧这副狐媚的模样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可聂宏瑄一看到白玦那双赤瞳和兔耳,又恼得什么都忘却了,伸手要把傅琼礼从他身边拉过来。
傅琼礼却错会成他要对白玦动手,不由得将人护得更紧。
“傅琼礼!你疯了不成!他是妖,你想死吗!”
“陛下,此事说来话长,您先将剑放下,臣再……”
“还有什么好说!”聂宏瑄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的话,转念一想,又将长剑指向傅琼礼,冷声道:“你为何一心包庇这个妖孽,莫不是被这孽畜乱了心神?”
傅琼礼还未答话,身后却传来白玦轻飘飘的一声嗤笑,聂宏瑄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他狰狞了五官,低声威胁道:“孽障!若你还想保住性命,便离琼礼远些,否则朕便要找来道士扒了你的皮!”
白玦不为所动,琉璃似的赤瞳眯了眯,随即当着聂宏瑄的面,钻进傅琼礼怀里,腿也缠上他的腰胯,湿漉漉的红唇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的侧脸,声音带了几分刻意的羞涩,一口回绝了他:“我偏不。”
“白玦!”
傅琼礼知道他玩闹心重,只是时机实在不对,只能出声喝止。
再一看果然聂宏瑄这边已是山雨欲来,提剑的手都在微颤,双颊肌肉克制不住地抽搐,半晌,聂宏瑄缓慢开口:“果真是妖孽,不知羞耻!”
就见他腕间一扭,便将手中长剑狠狠向白玦眼前捅去!
这次出招实在猝不及防,待傅琼礼反应过来时,剑锋离白玦不过毫厘,他甚至连上前为他遮挡的时间都未曾争取到,心下惶惶,此刻只觉茫然。
他缓缓抬眼,却见聂宏瑄呆立在他面前,额上冷汗滚滚而落,脸却涨得通红,他感到错愕,忙回头去看。
只见剑锋正好停在白玦眼前,他稍稍眨眼便能将那纤长如鸦羽的睫毛削下一截,而不论聂宏瑄如何用力,长剑仍不动分毫。
白玦眼中红光更盛,傅琼礼只听耳边似有金属断裂之声,须臾间那把削铁如泥的利剑竟已节节迸裂,化为齑粉飘落于被褥之上。
一时间帐中安静得出奇,聂宏瑄手持仅剩的剑柄,颓然倒退两步,面色灰败。
白玦收回方才不冷不热的态度,笑眼盈盈地看向他,“你可知,我若真想害他,根本不费吹灰。更何况我若加害于他,于我有何益处?”
傅琼礼将白玦按回被窝,温声对他道:“好了,你再睡会儿,让我与陛下讲清楚。”
说完他在肩上披了件外衣便要起身,那厢聂宏瑄虽恼怒他的隐瞒,却还担心他的伤势,刚要冲上来阻拦,白玦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讥诮道:“他那废了我半身灵力调养好的身子,只怕比你这‘龙体’更康健。”
“您别跟他计较。”傅琼礼见聂宏瑄眼一瞪又要发怒,忙使了个眼色给白玦,让他安生片刻,又带着聂宏瑄来到外间。
聂宏瑄先是给自己灌了杯凉茶,才勉强灭了几分心头火,他狠捏了把瓷杯,咬着牙才忍住没砸了它。他沉沉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般问:“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怎么与个妖孽纠缠不清?若早知你被迷惑至此,早年我就该往你房中放几个……”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傅琼礼从他手中拿过那只被捏得出现裂纹的瓷杯,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您就是放了,我也是提不起兴致来的。”
“那你就对这孽障有兴致?!”
傅琼礼微敛了眉,神色有明显的不悦:“您莫要一口一个‘妖孽’、‘孽障‘的叫着,臣听着不痛快。”
不说他便不是了吗?
聂宏瑄将这句话忍了回去。
片刻后他干咳一声,正色问他:“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傅琼礼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连带着幼时他在寄灵山的遭遇,他的语调不急不徐,反倒是聂宏瑄这个听故事的人惊叹连连。
“所以……”傅琼礼唇边带了些柔和的笑意,眼帘低垂不知看向何处,“他怎会害我,若加上幼时那次,他便已是救了我两回。”
待听闻白玦与传闻中害人性命的妖孽不同,再看傅琼礼身上的伤确实痊愈,聂宏瑄已有所松动,却还有几分犹豫:“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你们这关系……”
“哥……”
聂宏瑄心道不好,傅琼礼怕有心之人拿他们兄弟间幼时称谓做文章,成人后再未在人前唤过他一句兄长,若是他开口了,聂宏瑄无论他提任何要求,便能当场应下来。
果不其然,聂宏瑄额角青筋一跳,就听傅琼礼接着道:“这么些年我统共也就遇上一个他,您可不能将我们拆散了。”
聂宏瑄暗骂,我在他这儿竟成了棒打鸳鸯的了不成?真真是心寒。
他手指着床,压低了声音怒道:“你若是看上了个常人,不论乡野村夫还是皇权贵胄,哪怕是邻国的太子爷,哥都能给你迎回来!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东西!若让别人知晓了他的身份,光民间舆论便能害了你!”
“他一不曾害人性命,二从未为非作歹,他人凭甚在外乱嚼舌头!我若因贪慕权贵而疏离他,这又要将我对他所说的誓言置于何地!”
傅琼礼鲜少有动怒的时候,他面对人时素来面无表情,显得拒人以千里之外。聂宏瑄见他眉眼间都带着藏不住的戾气,既恼怒又担心他身体,只丢下句“你待如何我不管,总之他别想进你王府的大门”,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闹得不欢而散,傅琼礼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多少也有些后悔,外衣何时落在地上他也不知,静了片刻又缓步进到室内。
白玦靠坐在床头,歇上片刻灵力也有所恢复,见他进来便将一只手伸过去。傅琼礼忙握在手心,只觉不像刚醒时那般沁凉,添了些热度,他的心稍安。再看白玦,他一双赤瞳竟慢慢消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又恢复成平常的墨色。
只有头顶上那对兔耳,还扑棱棱地立着。
傅琼礼见白玦面色平淡,唯恐他听清方才兄长所言,心生芥蒂,忙张口欲辩:“你莫要听他的话,陛下心软,且过上段时日,兴许便能接受了。”
白玦抬眼,反手握住他的,歪着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为何听他的?你人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要想让我走,你先让他还我条命来。”
傅琼礼哑然失笑,从未想过白玦竟还有这么些个歪理,他俯身轻拥白玦,下颌置于他发顶两耳之间轻蹭,白玦亦环住他的腰,傅琼礼道:“你就是我的命。”
这本是柔情蜜意的一句话,又被傅琼礼用低沉沙哑的语气说出,若是平常人,早就烟视媚行,面红耳热了。
可白玦岂是平常人?他玩弄着傅琼礼腰间垂挂的芙蓉玉玉佩,漫不经心道:“有些嘴馋了,原先床前那筐萝卜呢?我走后你就叫人收起来了不成?”
傅琼礼这时才想起兴师问罪,他一手握住白玦双手手腕,固定在他头顶,将他压倒在床上,捏着他的下巴沉声问:“我还未曾问过你,那时为何不辞而别?”
白玦试探性地挣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便放弃了。傅琼礼却看得心里一热,他知晓若是白玦真心想挣开他,自己是万万阻挡不了的,而白玦并不愿对自己动用灵力。这个认知令他有些情不自禁,他松了桎梏住白玦的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白玦被他吻得猝不及防,一口气还没上来,“唔”的一声挣扎着要躲,拳头软绵绵地砸在傅琼礼肩上。白玦只觉空气越发稀薄,渐渐地有些上不来气,他的手紧紧攥着傅琼礼的袖子,嗓子里发出细如蚊呐的呻吟。
傅琼礼这才放过他,白玦大口喘息着,眼尾的红愈发潋滟,可怜巴巴又哀怨地望着他,傅琼礼俯身将他搂抱在怀里,有些微喘,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揉捏他的耳朵,低声道:“我的兔子……”
白玦乖巧地缩在他怀里,傅琼礼的呓语令他羞得恨不能耳朵尖一道红了。
这样一闹,傅琼礼也忘了叫白玦交代清楚去向这件事,只记得他喊馋,便问道:“想吃什么?前些日子叫厨房准备了些萝卜糕,掺了些牛乳进去,兴许合你胃口,要传些上来吗?”
白玦颔首,傅琼礼便准备去外头叫人,刚走两步又被白玦叫住:“那日的小奶糕也要些。”
傅琼礼亲自出了帐篷,外头的人只怕把眼都瞪直了,谁不知道前些日子王爷险些重伤不治,圣上还痛哭不止,这才过了几天,竟能下地了?
众人纷纷围上前来,巴结着想嘘寒问暖一番,傅琼礼却直接掠过他们,径直走向厨房。
厨房中那胖厨子拿把菜刀正耍得虎虎生风,傅琼礼猝然入帐,骇得他菜刀脱了手,擦着他脚边插在地上,将他布鞋边上一层泥垢给削了下来。
他算是真怕了傅琼礼,这厢傅琼礼还未说一个字,他便噗通先跪了下来,磕头认错,只盼着王爷这回能给他个了断,省得成日里提心吊胆,再一不留神被刀砍掉根指头。
傅琼礼一脸莫名其妙,心道这人莫不是脑子出了毛病,也不去理会他,叫来个打杂洗菜的侍女,细细嘱咐了他的要求,将厨房内现有的糕点都点了个遍,这才满意地离开。
傅琼礼回去时,白玦已恢复正常模样,头顶上那对兔耳也消失不见,他有些惊奇,撩开白玦鬓边长发,果然见到一对和常人别无一二的圆耳,他心痒难耐,又忍不住伸手去揉。
白玦这下却是不依了,颇有些不耐地打掉他的手,嗔道:“什么毛病,非要捏两下才舒坦?”
厨房的动作当真是快,傅琼礼一句话没说完,那边四五个小侍便举着托盘进来了。白玦伸着脖子去看,傅琼礼见他这样笑了笑,将小桌案置于榻上,吩咐他们把各色糕点端到上面。
海棠红的哥窑小瓷盘里放了五六块小巧精致的红豆千层糕,糕体糯白晶莹,颗颗红豆犹如雪中腊梅绽放。
傅琼礼见白玦盯着它看,便将这碟往前推了推,拈起一块亲自送他嘴边,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会意地安静退下。
白玦皱着眉细细咀嚼,忽而眼前一亮,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愉悦。傅琼礼见他开心自己心情也好上几分,问:“喜欢?”
白玦嘴里还有东西,只囫囵着点点头,傅琼礼一碟各拿了一个去喂他,遇上白玦不喜欢的,尝了半块便不肯再动,傅琼礼也不嫌他咬过,把剩下的塞自己嘴里,又去伺候他。
许是糕点太过甜腻,白玦也只是浅尝辄止,用桌上的白毫银针清了口,问傅琼礼:“何时启程回京?”
傅琼礼想了想,道:“我若没遇上这遭事,只怕早已到了京城。如今看来,八成也是这几天的事了,出宫这么久,想必陛下那边政务已是堆积如山。”
白玦略有些游移,才慢吞吞对傅琼礼道:“我虽愿与你一道回去,但我总归是要与山中挚友道个别的……”
傅琼礼一听他又要走,当即警觉起来,他扣住白玦手腕,警惕问道:“去见谁?还回来吗?”
白玦戏谑道:“那便要看你的态度了……唔!”
原来又是被傅琼礼堵住了唇。
傅琼礼翻身将白玦推倒在软篷篷的被褥里,白玦长发披散,衬得颈边皮肉嫩白,双眼泪盈盈地望着他,仔细一看他眼里哪里有泪意,只眼圈并着眼尾一道红了,像是连带着双颊上了胭脂一般勾人。
他的指腹重重摁上白玦眼角,舔舐挑逗他的唇舌,白玦环住他的脖颈将傅琼礼拉向自己,长腿也缠上他的腰。傅琼礼倒吸了一口凉气,见白玦眼中隐隐有媚态,心道他果真是妖,不然岂能这般勾人心魄?
他的吻离开了白玦的唇,顺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往下游走,白玦下意识攥住他双肩,眼眸兀自睁大,急喘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傅琼礼强硬地挤进他腿间,白玦只觉他的炙热紧紧贴着自己的大腿内侧,他有些颤栗,不安地撕扯着身下床褥。
两人都已是箭在弦上,傅琼礼眸色微沉,手上用力便准备撕开白玦外衫,这时帐外传来一声虚弱的问候:“琼礼,你好些了吗?”
是季霈泽。
傅琼礼抬眼去看白玦,只见他眼中也无风雨也无晴,方才情动的异色已迅速消退了个干净,只余点点碎冰,冻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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