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聂宏瑄终于将回京的日程定在五月十六,山里头雨水多,前阵子的落雨将暑气散了个六七成,清晨山涧中常有水雾缭绕,飘渺雾气混在大片深绿浅绿之间,像是泼墨山水画中留出的余白。马车的木轮吱呀呀碾过带着露水的草叶,迸发出清新甘甜的香气。
营帐里的伺候的下人随从又开始忙碌起来,收拾着要带回京城的行李,聂宏瑄及妻儿所乘的马车自是最奢华的,那马车四周皆用明黄绸缎装裹,数十种颜色的丝线绣上脚踩明珠的威猛金龙,马车窗牅镶金嵌玉,自是华贵不凡。
因为傅琼礼伤势的缘故,原本计划半月的春猎生生拖到暑日才返程,一帮子皇亲国戚在山脚下住了约莫有小一月的帐篷,洗澡用膳皆不称意,背地里早不知抱怨了多少次。可人自个儿心里都清楚,陛下偏宠这位跟自己非亲非故的王爷,比亲兄弟好了不知多少,饶是心里再不满,面上的功夫还得到位,每日清早傍晚,少不得拉上自家人去他帐中嘘寒问暖。
也说是怪,打从那王爷重伤痊愈后,人似乎跟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走哪臂弯中都揣了只大白兔,皮毛雪白柔亮,看上去像是花费了功夫养的,那兔子倒也听话,成天窝在王爷怀里呼呼大睡,王爷宝贝它宝贝的紧,就连小太子想摸摸都不让。可正是这让人摸不着头脑,原先没听说过王爷爱养这些个东西,怎么从那寄灵山上下来就换了口味了?
有些个闲人惯爱琢磨钻研皇亲国戚的喜好,一提到寄灵山,再加上傅琼礼近日来的言行,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地方闹鬼的传说,暗自嘀咕这王爷莫不是让鬼上身了不成?这话只要出了口,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日的光景,半个营地的人都知道了这事,不出预料地也传到了聂宏瑄耳朵里。
当天晚上传话源头的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进了聂宏瑄的营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不过是被侍卫提溜着胳膊拖出来的,人已经没了意识,整张脸沾满了迸出的血沫,微张的口中血肉模糊,却是被人用利器割断了舌头。
外头的人面面相觑,不知不觉中冷汗已湿了后背,都知道聂宏瑄这么做,无疑是杀鸡儆猴,一时间人人自危,悄悄将这事压在心底里,不敢再在外面胡言乱语。
再说这聂宏瑄,自那日从傅琼礼帐中负气离开,兄弟俩已有好几日未曾说过话,他又恼又怕,恼的是傅琼礼竟为了一个妖而去忤逆他,怕的又是若是自己执意拆散他们二人,只怕有损兄弟间的情谊。他心里憋着事,又开始烦躁,皇后有心开解,他也不敢将此事告知于她。
先低头的是年龄小的,傅琼礼来向兄长请罪时山中雨下得正大,聂宏瑄将将午睡醒来,坐在床边轻呷翠茗,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进来通报:“陛下,王爷请见。”
聂宏瑄垂眸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心不在焉问道:“哪位王爷?”
小太监一顿,头又埋得深了些:“是傅琼礼,傅小王爷。”
聂宏瑄指间轻晃,险些拿不住那已有上百年年头的瓷杯,他猛地站起身,急道:“还不快请!”
小太监连声应答,快步就要迎傅琼礼入帐,还不曾走到门口,又被聂宏瑄叫回。
聂宏瑄脸色阴沉,恨恨将瓷杯扣在桌上,怒道:“不许叫他进来!朕不见他!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朕的话也不听了,现在又跑来求朕原谅,晚了!”
他又指着帐外对小太监说道:“听见没有!去给他说朕的原话!“
小太监唯唯诺诺称是,忙不迭出到帐外告知傅琼礼。
半晌后他又进来,轻声对聂宏瑄说:“陛下,奴才已将您的话转述给王爷了,但王爷并未离去,仍在帐外候着。”
聂宏瑄轻哼一声,脸色到时和缓了不少,“朕话已说得够清楚,他若是愿意等,便在外头等着去吧。”
他原以为以傅琼礼的性子,是绝不会在外头久等的,故此他命人呈上了奏折开始批阅。帐外的雨越下越大,直到雨点落在帐顶上发出啪啪声响时,他抬头一看,原是早已暮色四合。他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接来小太监端来的茶盏,用杯盖刮去表面茶叶,轻嘬一口后,漫不经心般问道:“琼礼何时回去的?”
小太监闻言一愣,垂首小声回道:“王爷……未曾离去,在外头跪了将近三个时辰了。”
聂宏瑄硬生生将咽到喉咙的茶水咳了出来,一双眼瞪得有铜铃大,呵斥道:“谁让他跪着等了?!废物东西!也不知搬个凳子给王爷坐!”
小太监哆嗦着跪下,连连喊冤:“陛下!奴才怎敢让王爷这等千金之躯受委屈,自然是拿了凳子去的,只、只是王爷不肯坐,说他是带罪之身,不敢放肆。奴才没法,想着王爷身体才大好,那腿可受不住这雨天的寒气,便又拿了个蒲团让他垫着。”
聂宏瑄向来奖惩分明,现下一听这话,便是有怒火也无处可发,他急躁地摆摆手,让他起身。小太监木木地爬起来站在一旁,聂宏瑄余光一扫心头火又起,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还不快去将王爷搀进来!”
他在帐里来回踱步,捂着眼睛长叹一声,那傅老将军以命换来他聂氏江山,难不成就将一个如此倔强的儿子丢给自己操心?他深谙,当真是欠了他们傅家的!
他心里这般想着,待见到傅琼礼人时,却不知该如何心疼了。
傅琼礼自小习武,幼时被父亲打骂训斥已是常态,跪上三四个时辰也不是话下,因此进来时他腿脚并无不便。只是外头的雨着实大,即便他未曾跪在雨里,身上也湿了大半,长发尽数湿透,粘在脸侧颇有几分狼狈,更不提衣衫袍脚,此刻更是湿得能拧出水来。
聂宏瑄拿了自己的明黄龙纹手巾给他兜在头上,边替他擦拭湿发边咬牙切齿道:“真真是要让你气死了!”
他如此说着,手上力气又大了几分,险些薅下傅琼礼几缕发丝,傅琼礼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眉间微拢,似是吃痛。
聂宏瑄冷哼一声:“惯会装委屈!”动作却又轻了些。
傅琼礼垂首任他摆弄,只低低回嘴:“臣可不敢。”
聂宏瑄摸了摸他的发,已被擦得半干,他将手巾砸在傅琼礼身上,冷声道:“你不敢?你傅琼礼还有什么不敢的?欺君罔上,目无尊长,当真是长了能耐了!”
傅琼礼将那手巾好生叠放整齐,身上衣裳还在滴水,他也并不踏足于帐内铺就的绒毯上,垂手站在一旁的模样看着颇有几分可怜,叫聂宏瑄看得又疼又气,他却仿佛不自知似的,提了衣摆就又要跪:“臣知陛下恼怒,特前来请罪,若陛下余火未消,责打臣几番,臣也毫无怨言。”
聂宏瑄叫他这话堵得心中郁结,见他又要跪,忙上前去拉着他胳膊给拽起来,“今儿个还没跪够?!”将人摁在垫了软垫的椅上,摇头叹道:“罢了罢了,真是怕了你了,也不怕落下隐患,待老了才有的你受!”
旁边机灵的随侍早就端来了祛寒的姜汤,傅琼礼素来不喜辛辣,只是接过拢在掌心。他垂下眼睫,温言慢语道:“臣倒不怕年迈腿脚不便,只怕这漫长几十年岁月中,无人与我同行。”
聂宏瑄默了一瞬,徐徐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感情在这等着我?”
他随手摘下腕上缠的翡翠佛珠在手心中摩挲把玩,一百零八颗翠绿佛珠磨得滚圆,翡翠品质也是上等,沁凉温润,将每一颗珠子单拎出来看,好似在里头荡漾了一汪碧泉,映得他掌心都微微发绿。
这串佛珠还是十几年前傅琼礼送与他的生辰贺礼,那年是傅翎夫妇去世的第十年,傅琼礼提前一月便离京,前往佛寺中为父母焚香诵经。聂宏瑄原本还担心傅琼礼年少莽撞,受不住日日古刹钟声的枯寂沉闷,谁道那庙中德高望重已不知多少年岁的老住持,竟与傅琼礼一见如故。二人每日品茗对弈,抵掌而谈。傅琼礼在寺中一住便是半年,那时已近聂宏瑄生辰,他特意命人寻来这翡翠佛珠,又求主持亲自为它加持护佑,待回京后赠予兄长。
聂宏瑄捏紧了那串佛珠,自知为了那么个妖孽,实在犯不上兄弟阋墙。他也并非担心有朝一日那妖的身份被人察觉,傅琼礼遭受万人非议,只要他还在龙椅上坐着一天,便能护着他兄弟一天安宁。他只是恼火,气这不识好歹的傻兄弟竟将这事瞒着他,还为了那妖孽与他顶嘴,真真儿让人寒心透了!
但好歹还知道过来认错,虽没说几句软话,聂宏瑄前些日子堵着心口的那股气却忽然就散了。
“臣只求陛下一个恩赦,”傅琼礼语气平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若陛下执意让我与他分开,臣敢情陛下……”他又重重跪在地上,躬身磕头。
“将琼礼贬为庶民,从此琼礼所作所为,再不会辱及皇家颜面。”
聂宏瑄呼吸一窒,却是许久无法回神,傅琼礼垂首跪在他身前,雨水顺着他一缕一缕的发丝砸在地上,眼前都洇湿一片,聂宏瑄盯着他看了半晌,想着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弟弟,怎的就为了个妖孽要扔下自己跑了?
他忽然怒不可遏,抬脚就将傅琼礼整个人踢得向后仰去!
傅琼礼并未躲闪,结结实实地撞在身后的实木桌案上,聂宏瑄当真是气急了,这一脚也用了十成的力气,两人才能抬动的桌案轰隆倒地。傅琼礼咬着牙撑起身子又跪正,聂宏瑄抬手又要打,巴掌裹挟着劲风近在眼前,傅琼礼却避也不避,聂宏瑄生生止住了动作,无论如何也是下不去手了。
他指着傅琼礼,指尖颤动,恨得咬牙切齿:“朕平生……最恨人威胁!”
傅琼礼只平静道:“琼礼不敢,这并非威胁,只是同陛下做笔交易,用一身富贵荣华,换我身边一人常伴。”
聂宏瑄怒火飙升脸上,烧得双眼赤红,拍着胸口怒问:“为了一个孽畜,你将你我兄弟多年情谊置于何地!好好好,你既要走,朕就把你打发得远远的,只当这些年养了条狗!”
听见动静的小太监慌忙从旁边的皇后帐前叫来聂宏瑄身边的大伴,他名叫霜全,是先帝自小放在聂宏瑄身边的人,早些年也受过傅翎恩惠,傅琼礼进宫后,自然也当他是半个主子伺候。霜全进到帐里,看见一向和睦的兄弟俩竟动起了手,屋里乱糟糟一片狼藉,心里也失了分寸,只小跑着过来:“哎呦我的陛下,您何苦跟王爷动手?王爷伤尚未好透,这又出了事可怎么好?”
聂宏瑄扬手将他挥开,“你别管!这个大逆不道的,今日若是死在这儿,那也是自己作的!”
霜全顺从地俯首,只悄悄告诉聂宏瑄:“皇后娘娘那边儿方才叫了御医过去,已是诊出了二月有余的喜脉……”
他话未说完,聂宏瑄暴怒的神情还未完全褪去,又有几分喜上眉梢,看上去颇有些滑稽:“当真?!”
“余太医是娘娘母家兄弟,年纪轻轻医术高明,自是错不了的。只是……”
霜全顿了顿,聂宏瑄以为情况有变,又急急追问:“如何?”
“陛下您与王爷闹得这一出动静实在太大,娘娘那边也听了个清楚,只怕片刻后便要亲自过来探个明白……”
聂宏瑄顿时有些慌,这皇后是家中幺妹,只比傅琼礼大上一岁,从小也随着聂宏瑄管他叫兄弟,护他护得紧。幼时又正是玩闹的年纪,聂宏瑄长了傅琼礼三岁,傅翎在时常去他府上逗弄傅琼礼,每每都惹得他泫然欲泣。可一旦遇上了余家小妹,明明长了一副乖巧柔嫩的模样,偏生脾气是个凶巴巴的,他自己也再讨不着好处。
他在帐里四下看了看,没有哪处是完好的,他正焦急,身边霜全又惊呼一声:“王爷!”
只见傅琼礼缓缓俯下身,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心口,一声一声咳得沉重,他的头深深垂着,看不清面部,只看到他的脊背颤个不停,过了一会儿,竟有连成线的血珠滴落下来。
“琼礼!”
聂宏瑄大惊失色,上前紧紧握住傅琼礼右臂,却无论怎样都搀扶不起来他,聂宏瑄自幼跟在傅翎身边学习,武功底子也是不差的,却一时半会扶不起一个重伤之人,他心里起了疑。
“你……”
傅琼礼抬起头来,只见他面色如常,并无痛苦之色,双眼中满是戏谑,明眼人凡是有点脑子,便知道他方才那模样是装出来的,只是蜿蜒在下颌的血丝不像作假。他对上聂宏瑄疑问焦急的眼神,凑近悄声道:“不过一些术法……”
他话没说完,聂宏瑄已是知道了缘由,合着他和那妖孽给自己来了一出苦肉计?他一张脸狰狞得有些扭曲,似是想不到一向谨言慎行的傅琼礼怎的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无赖的模样。
傅琼礼单膝跪地,稳稳握住聂宏瑄臂上金龙,“还望兄长允我……”
聂宏瑄刚想一口回绝,帐外小太监细声细气通报:“陛下,娘娘来了。”
聂宏瑄倒吸一口凉气,拽着傅琼礼衣袖就要把他扯起:“快起来!可不能让她看见!”
傅琼礼却不动,拧着眉又呕出一口浓血,他冲着聂宏瑄笑,言语间不无顽劣:“陛下,这才是威胁。”
聂宏瑄这时哪还有闲工夫同他置气,他似乎都听到了余氏走近时头上钗翠摇晃的零丁声响,他恶狠狠地推搡了傅琼礼一把,低声凶道:“好好好,都依你!你乐意和那兔子过日子你便去,朕再也不管你了!还不快起来!”
傅琼礼这才被他连拉带拽地托起来,刚用帕子遮掩好了绒毯上的血渍,扶起歪斜倒地的桌案,帐帘便由小太监撩开,余氏由身边大宫女搀着走了进来。她未着宫装,及地长发只由一根素簪挽着,未施粉黛而显得有些许憔悴,瞧着精神尚好,她狐疑的眼神在面前二人身上打了个转,看得聂宏瑄分外紧张。
他匆匆上前接过手,亲自将余氏搀到椅边坐下,“听闻梓童有孕,朕欣喜异常,未曾来得及去探望,雨天路滑,怎放心你深夜而至?”他摸了把余氏柔荑,握在掌心有些微凉,又吩咐大宫女:“娘娘手有些凉,端个汤婆来。”
余氏抿唇轻笑,唇瓣未染膏脂,粉嫩如同沾水牡丹,她宽慰道:“眼看着就立夏了,用什么汤婆?何故如此紧张,又不是头一回了。”
她话说着,眼神瞄到傅琼礼身上,她扬起长眉,问道:“王爷怎的这般狼狈?衣裳尽湿,可是方才在外头淋了雨?”
她鸦灰长睫下,眼波流连婉转,直直望着聂宏瑄,似是在质问。
聂宏瑄支支吾吾,用眼神示意傅琼礼为自己解围,傅琼礼却一言不发,静静站立在一旁。余氏一看心中就了然,挥退了帐中杂人,指尖抹去玫红外衫袖口褶皱,慢条斯理开口道:“我那帐里都听得到动静,这会儿怎一个两个都成哑巴了?”
聂宏瑄讨好道:“不过是……”
“我不听你说。”余氏打断他的话,声线稍缓,“琼礼,你来说说,到底你是犯了什么错事,让陛下如此震怒?”
聂宏瑄紧紧盯着傅琼礼,生怕他将白玦的事一股脑都说出来,余氏别看在他面前一向胆大,却是个从小怕鬼怪的,幼时自己常给她讲山村异谈,她听后哪次不是哭得梨花带雨,只希望傅琼礼是个懂事的,别在此时全盘托出。
只见傅琼礼换上副茫然又委屈的神色,变脸如此之快让聂宏瑄看得牙痛,他低声向余氏诉苦:“我心系一人,想与他共度余生,特来求陛下恩准,允我将他带回京去,可不知为何惹得陛下不快……”
他抬起头,雨水似乎顺着额发流进眼里,傅琼礼双眼微红,有些潮湿,慢慢道来:“余姐姐,琼礼也不知哪处做错,原来相爱相守竟这么难吗?”
若不是余氏在场,聂宏瑄真当要为傅琼礼的演技拍手叫好,他真是吃准了余氏心软,才在她面前做出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
余氏果然随着这声多年未曾听到的“余姐姐”红了眼圈,她反手拧住聂宏瑄臂上皮肉,气道:“我当是什么事,琼礼哪求过你别的事,就这一件你还不允了他!”
聂宏瑄吃痛,连连皱眉求饶:“你勿要单听他一面之词,你为他好我难道也不是?你怎也不想想朕为何迟迟不松口?”
余氏果然手上一松,有些迟疑,聂宏瑄趁机抽出手,见手臂红了一片,她真是用了几分力气。
傅琼礼解释说:“那人不过一介平民,自小便长在寄灵山,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上次琼礼在寄灵山遇险,昏沉间似有人在身边照料,再醒来已是回到营帐。前些日子派人去山上寻找,果然让我找到了他,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金银于他不过身外之物,只能许他半生陪伴身侧,却不想陛下只道那人长在寄灵山,只怕邪祟附体,不准我将他带回京中。”
聂宏瑄在一旁听得敢怒不敢言,他这三言两语将白玦身份搅浑了不说,还将这脏水往自己头上浇了个遍。
余氏听后恍然,她嗔了聂宏瑄一眼,“就你心思重,这世上哪真的有妖,那人若便真是,他救了琼礼,想必心思也是不坏的。你何苦为难他们二人?难不成真眼睁睁看着琼礼成了孤家寡人?”
她不等聂宏瑄答话,便向傅琼礼许了诺:“这事姐姐允了,不日后便要启程,你只管将他带着。”
聂宏瑄刚要否决,那边傅琼礼已喜笑颜开,跪在地上端端正正朝余氏行礼:“多谢余姐姐!”
余氏见他终于寻到钟意之人,心里也舒坦不少,脸上浮现笑意,催他回去:“湿衣服穿着小心风寒,还不快回去叫人给你沐浴更衣,再热上碗热汤暖暖身子。待我有空,去你帐里瞧瞧那人。”
傅琼礼应下,又向余氏贺喜:“方才未曾恭贺姐姐,只盼我这小侄儿和珩儿一样玉雪聪慧。”
聂宏瑄黑着脸要将他赶出去:“可是如愿以偿了,快滚!”
傅琼礼出了帐,西边夜空乌云已散,月牙在云层后面悄悄冒了个头,皎白光辉似是水波静静流淌,残雨凝在帐角,啪嗒啪嗒往下落。他出来已有大半天,还不知那只兔子睡了不曾,他一向懒散,这会儿回去,恐怕睡得都要打鼾了。傅琼礼眼底暖意融融,连带着心口都热乎乎的,活像那只温软的兔子藏匿在自己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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