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学生时代一场雪

“让我们恭喜总排名第一，初三十二班！”

诸君，你们可曾见过如此这般学生，在庄严肃穆闭幕式上绕着操场跑跳欢呼翻跟头，不守中小学生规范手册，甚至还沾沾自喜——节选自《市一中校长回忆录》。

初三十二班扬眉吐气的同时顺便喜提集体警告一次。

他们的进步却才刚刚开始，一学期过后的成绩稳居年级前三，其他班被激励，呈正向循环，拉高了市一中的整体分数，在今年最后一次五校联考中位列第一。

李主任笑得合不拢嘴，杜撰个奖也要夸一夸江昭，其名为“最具贡献奖”。

于是江昭和重点班最具贡献的班长许柏杨齐齐站在颁奖台上，挨在一起拍了张举奖状的照。

许柏杨脸都绿了，脚步沉重走下台，怨气冲天地回到了班里队伍。

江昭则被大家欢呼着迎接，回班快快乐乐举办元旦联欢会。

充当主持人的魏永积极整活，班里笑声不断，气氛正热的时候，江昭悄悄溜出了班级。

黎瑾紧接着跟了过去。

楼梯的窗边，江昭接起电话，声音略显疲态：“谭先生。”

“嗯，好。”

“没事，我什么都不缺。”

“好的，一路平安。”

江昭挂掉电话，对门后露出来一截卷翘头发的人说：“出来吧，跟踪都不专业。”

黎瑾探出一个小脑袋，“哥哥，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我的监护人。”江昭歪头和他四目相对，“有事找我对吗？”

“唔，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累。”黎瑾很怕他会说自己多管闲事，半张脸埋在围巾下不敢看他。

江昭苦笑，但他下意识表现出无比轻松的神态，招来黎瑾嫌弃的眼神。

“哥哥，你笑比哭还难看。”

“我这是冻僵了。”江昭戴上加绒帽子，不满地撇撇嘴，“回去会好好休息的。”

黎瑾眨巴眨巴眼睛，“哥哥，不然你来我家吧。”

“去我家过年。”

黎瑾的父母手拉手旅游去了，本来要带上他，但他下学期中考，不能过于放松，不能贪恋世间繁华……总之疯狂找理由给他们的二人世界创造机会。

黎瑾一个人孤零零，虽然有一大波人照顾饮食起居，总还是没有伴。

现在听说江昭和他处境一样，岂有不邀请之理？

江昭不晓得他怎么凭借三言两语听出谭泽千要回老家过年且不能带他走的，在他热切的目光下重播了谭泽千的电话。

“……他同意了。”

黎瑾高兴扑进他怀里，“好耶！”

江昭无奈揪着黎瑾的羽绒服帽子往后扯。

“我就知道哥哥你口不对心——哎哎哎我不抱了不抱了。”

“走啦回班。”

与此同时的班里：“江昭人呢？”

“黎瑾也不见了。”

“我刚看见他俩前后脚出去了。”

“别是约会去了吧。”

“我看像，他俩指定有点什么。”

“嘘，小声点，江昭说的话还作数呢，我可不想被扔下楼。”

江昭进班门的时候果不其然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不是尊敬，是看戏。

魏永一副“兄弟我懂你”的眼神对他挑挑眉，暧昧不清地笑看黎瑾。

“当当！第一个进来的就是我们老大了，上台表演节目哦~”

这都是些什么兄弟……

时隔半年，江昭又搬了一次家，时限到谭泽千回来为止，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

江昭的行李少的离谱，除了作业和几件衣服再无其他，黎瑾惊异地站在谭家别墅外悄悄问：“他有虐待你吗？”

“你哥哥我是极简主义者，别乱说话，小心被抓进去。”江昭把黎瑾塞进车，扫扫他身上的雪，使劲揉了一把他冻得通红的脸，“让你在车里等吧，一会儿冻傻了。”

黎瑾朝手上哈了几口气，“我也想帮忙嘛。”说罢往江昭身上蹭了蹭，“嘿嘿，第一次有朋友到我家过夜，有点激动。”

江昭也没想到谭泽千这么好说话，按理来说黎瑾家这么自由的，他不一定有什么门禁，到时候还不是江昭说什么算什么。

难道是自己成绩突然提升以后给谭泽千某些错觉，他擅自以为教人提高成绩的黎瑾会是什么乖乖仔不成？

平常监视的人一个都没有留，只嘱咐说单独出门需要叫司机，其他一概不管。

莫非不在他眼皮底下他就当看不见吗？

真麻烦，想不通。

“哥哥，从昨天开始家里就没有人了，大家都要回去过年，要吃什么打这个电话就行。”黎瑾率先介绍了家里的厨房，旁边的电话号码：“这个是找人定期洗衣服，这个是送牛奶，这个是送其他物品……”

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江昭饶有兴趣跟着他看各种各样的偷懒电话，卧室也很大，虽然比不上谭家那一屋子藏书和游戏还绰绰有余的半层楼，但十几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还不成问题。

黎瑾从一楼介绍到四楼还不够，准备拉着江昭去院子里逛逛，被他以下完雪再去玩的理由拒绝了。

好好的寒假，怎么好像变成带小孩了……

晚饭时间，黎瑾坐在椅子上来回晃腿，握着筷子满怀期待地等待江昭从里面出来。

江昭看看天气没好意思让人送饭，想着炒两个拿手菜，对付一顿算了。

“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江昭急匆匆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生怕黎瑾等急了过来捣乱。

怎料一张餐桌上空荡荡，连椅背上挂的外套都不见了。

绕着客厅寻了两圈，江昭的眼神定格在风静雪停后的纯白院落上，上面正有个黄色身影在打滚。

这熊孩子！

“黎——瑾——！”

“哥哥！和我堆雪人吧！”黎瑾从地上跳起来，抖抖身上的雪，玩得不亦乐乎。

江昭扔过去一个半大雪球，擦过黎瑾的脚边，碎落一地，“回去吃饭了再来！”

“再玩一下下！”

江昭见唬不住他，围裙都没来得及脱，亲自撸起袖子上去抓人。

黎瑾吓得转身就跑，然而一步都没跑走，脚下一滑摔进雪堆。

头发里帽子里，袖口裤腿全都被浸湿，说不定脑子里也有。

江昭押着黎瑾进屋，帮他脱下湿透的衣服，气不过呵斥了句：“活该！”

“没事啦我不疼。”黎瑾用毛巾擦擦头发，原本就自然卷的头发更卷曲起来，配上那傻笑，更傻了。

“没人在关心你。”江昭扔过去一套新衣服，“换好了来吃饭。”

“噢。”

江昭不得不将已经凉透的菜回锅，给他盛了碗热汤，稍微冷静下来，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冷颤，默默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黎瑾以暴风之势搜刮完两盘菜，汤一口没喝，说不喜欢白萝卜，非要江昭挑出所有萝卜渣，不能太油也不能太淡，要刚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这位大少爷的父母怎么忍下去的？

“给。”江昭放下碗符合他要求的汤，兀自去收拾碗筷，将所有餐盘都洗干净后，回头看了眼安安静静的黎瑾。

折腾累了？

汤碗空空如也，黎瑾趴在桌子上，看上去睡着了。

江昭用围裙擦擦手，脱下随手放在洗碗台上，轻声唤道：“黎瑾，黎瑾？”

“哥哥，”他的小脸皱到一起，“好冷……”

江昭急忙捧起他的脸，探探他额头的温度。

天杀的，发烧了。

黎瑾晕乎乎坐着东倒西歪的，江昭一边扶住他一边翻找电话本里的号码。

给他家的私人医生说明情况后，江昭揽着他的腰一把扛起，将他送到卧室里。

刚把人放到床上，黎瑾因为浑身发冷而攀到他身上，直哭头晕。

“好了好了你乖乖躺下，我给你盖被子。”江昭柔声安慰，心里不停地想他要是清醒过来指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江昭去自己房间搬出被子，一股脑堆到黎瑾身上，他们家的家居用品还要派专人送才有，送到人都凉了，先这样应付一阵吧。

黎瑾死死抱着江昭的胳膊，时不时呓语出声，江昭耐着性子回应他，即使听不懂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喂？对，二楼卧室，门都开着，我不方便下去，您直接上楼就行。”

黎瑾越烧越糊涂，江昭用一只手艰难地给他测了几次体温，都是38℃起，一张脸红得发烫，缩在被窝下边睡边发抖。

私人医生终于赶到，带着助手和一大堆看不懂的医疗器械来回诊断了一番，说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奇怪了，少爷身体一直好得很，雪天里地上打滚都没事。”

就是你这庸医的话才让他这么大胆的吧！

“对了，我没见过你啊，新来的小管家？”

私人医生留下药箱，让助手调整空调和地暖的温度，将准备好的冰袋和温毛巾放在床头柜上。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江昭记下每盒药的用量，盘算着等下怎么撬开黎瑾的手烧水去。

“哥哥……”黎瑾眼角渗出几滴眼泪，“别走。”

生个病怎么还会读心术呢。

“我在我在，你安心睡吧。”

“哥哥。”

“好啦，我在，我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