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做完皮试，女医生给顾承灵挂了消炎药点滴，又在单子上写了一串龙飞凤舞的字。

估计除了医生都看不出来。

“发烧，感染，皮下组织挫伤。”

“对苯唑西林钠严重过敏。”

洛鹤不知道该不该给顾承灵家里人打电话，只好揣着病例单陪在病床旁边。

然后拿出手机跟班主任请假。

【世外高人】：老师在吗？

【世外高人】：顾承灵在打点滴，没人陪很麻烦，东西也不安全。

【世外高人】：我能在医院陪他打完点滴吗？

【世外高人】：他的状态也没办法上课

【世外高人】：我直接把他送回家里行吗？

那边可能是在忙，过了十多分钟才回消息。

【班主任关之之】：很严重吗？

【班主任关之之】：很严重的话你就先陪在那儿吧。

【班主任关之之】：明天我单独给你俩补课。

【世外高人】：好的。

【世外高人】：谢谢老师，老师您真是个好人。

【班主任关之之】：千万好好保护他哈，你也注意一下，他发病的话很严重。

【班主任关之之】：你们两个都得安全到家。

【世外高人】：收到！

洛鹤把手机放回包里，擦了擦头上没干的汗，又去拧了湿毛巾敷顾承灵的额头给他擦汗。

天地一片寂静，身形瘦削的人影跪坐在中央。

恍惚间四周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海水，巨浪滔天兜头浇来。

顾承灵被淹的头皮发麻，氧气从喉间逸出，聚成一串气泡升入海平面，变得遥不可及。

他眼睁睁的看着，感觉自己沉入了地底。

一个巨大的石碑立在旁边，阴刻了一行字。

这是一座寂静的坟墓，里面埋了一具枯骨。

海水重归寂静，漆黑的天地骤然合上。

强烈的窒息感吞没整个大脑，四肢猛烈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出。

这是我的坟地，我被埋葬在这里。

海水和天空挤掉空气，把他彻底隔绝在这方压抑的坟墓。

我结束了生命，他们为此感到庆幸。

顾承灵张着嘴拼命喘息，却进不来一点点氧气。

我要死了。

他想。

我被温和的对待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对我很好。

他对我没有恶意，给过我最好的关心。

他慢慢放弃挣扎。

就这样吧。

我也该走了。

洛鹤从茶水间接了一杯热水回来，就发现顾承灵的点滴回血了，嘴唇还变得乌青发紫。

急得放下水就按下呼叫铃，怕护士没听见又跑出去直奔前台，准备拉一位护士过来。

顾承灵的病床被护士推出病房，一路上都能听到护士喊“让一下！病人要过急诊！”的声音。

洛鹤提着两个包跟在后面，担心的看着病床上那个放弃挣扎的人。

他还好吗？

这种场面我能应付了吗？

万一是急病怎么办？

他慌乱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就直接拨通了他妈的电话。

电话一阵忙音，洛鹤又拨通他爸的。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女声从电话里传出来，洛鹤狠狠按掉。

我该怎么办？

难道就眼看着顾承灵这样？

他咬了咬牙，也不管他哥之前说不许在他上班时间打电话了，直接拨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后，从里面传出清朗又稳重的声音。

“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不是说……”

“哥！我有急事！”

洛鹤打断他哥的话，两句话就把现在的情况说了，让他哥赶紧过来。

医院走廊的窗开着通风，洛鹤一直盯着急诊的门。

“怎么了？你说明白。”

洛鹤抬头，他哥连警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直奔他这边。

“哥！我的朋友被我照顾成这样！现在进急诊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琦任由他靠在自己肩头哭，伸手抚着洛鹤的背。

“我在这里和你一起守着。”

他说。

他知道弟弟还小，没办法处理这么大的事情。

知道弟弟有分寸，一定是做到最好了。

他叹了口气。

“洛鹤，你没跟人家家长打电话吗？”

洛鹤这才想起来，自己慌张之下忘了通知班主任和顾承灵家里人了。

然后他拨通关老师的电话。

“喂？”

从电话里传出来背景音嘈杂，一听就是在上课。

关老师出了教室，听完挂了电话，在班里交代了一句：

“班长看着自习。”然后直接从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

“师傅，去第一人民医院，麻烦快一点谢谢！”

关老师焦急的带上车门。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在车流中穿梭，很快就到了第一人民医院。

关老师到了急诊室的时候，顾承灵刚被推出来。

“患者的情况大部分不是伤口造成的，他很有可能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求生意识已经快要消磨殆尽了。”

地中海的主治医生跟洛琦说。

“建议现在就去做心理疏导，别让他丧失活着的欲望。”

地中海医生顿了顿，又补充。

“他身上伤口很多，他应该受过严重的家暴和欺凌，建议直接报警。”

洛鹤在旁边听着，目光看向顾承灵。

还好我在陪床。

还好我没走远。

还好我只是去接了一杯水。

他庆幸地想。

我为什么要去接那杯水！

不去接水还能早点！

洛鹤紧紧攥着衣角，庆幸又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