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早上顾承灵是被风吹醒的，昨晚吃完面的碗也没洗，浑浑噩噩的就倒在床上睡着了，手机连电都没充。

昨晚做了个噩梦，梦里他成了一只被人攥住命运的兔子，冰冷的铁器残忍的绞断他的骨头，却只能无助的踢腿，剧痛席卷脑海。

他在梦里挣扎，可根本不能醒来，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慢慢的陷入深渊。

顾承灵从梦中缓过神来，还是心有余悸。

把手机充上电，去把碗和锅洗了做早饭。

这个时候才四点多，外面天还没亮，黎明前的夜色黑压压的笼着整座城市。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来，顾承灵手一抖，锅铲掉进锅里，差点把菜翻出来。

他抽了张纸擦擦手，去接电话。

刚接起来他就摁断了。

推销的，想卖给他房子。

他还不至于没地方住。

但这一听电话，让他有些迷茫。

他自己一个人，手上没有钱，房子的水电费物业费，买菜钱煤气钱，他的学费书费，还要添衣服，买本子买笔。数不清的用钱的地方，他该怎么办？

光靠在论坛接单子根本没办法养活自己。

得考虑一下去打工了。

哪怕他有病，也要瞒住，不然他哪里可能找到工作呢？

顾承灵站在桌边，目光放空，脑子里像是被缠成了一团乱麻，手里还攥着手机。

厨房传过来一股焦糊味，锅里豆角已经快被烧成碳了。

顾承灵回过神来，快步过去把火关了，等锅里豆角凉透才倒进垃圾桶，洗干净锅后提起垃圾袋出门扔垃圾。

外面静悄悄的，楼下早餐店已经开门准备出摊了。

顾承灵扔了垃圾，顺路去买早餐。

摊主问他买点什么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要给他妈也买一份，但他突然想起他妈已经搬去戒毒所了，这才改口。

于是他买了两个素三鲜的馅饼和一杯豆浆，拜托摊主给他加了两大勺糖。

他破天荒多了点难过的感觉，以前起码有个人在家里会等他做饭，再不然他买早餐的时候也会买两人份的。

现在到处都好冷清。

他妈的痕迹被收拾干净，除了那间锁上的卧室，好像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曾经和他妈在这个房子里都有过什么。

殴打，谩骂，他妈悲痛的哭泣，他炒菜做饭时油烟机的轰鸣声。

一切归于安静。

顾承灵坐在餐桌旁，把豆浆里的白砂糖搅开，喝了一大口。

齁人的甜度抚慰着顾承灵失落的心情。

他锁好家门，出门的时候总有点不习惯。

之前锁门这件事从来不是他干的，他去上学的时候，他妈可能还在睡觉，等他妈上班后才会锁门。

他在十字路口等了很久，才看见洛鹤骑着单车慢慢悠悠的过来。

看着顾承灵的眼神带了点小心翼翼。

他怕顾承灵对他的母亲抱有依恋，会不舍得他妈离开，会因为这件事讨厌他。

他甚至昨天晚上都没敢给顾承灵发信息。

但看到顾承灵在十字路口等他时，提起来的心又放下大半，但依然不想提这件事。

路过公园的时候，洛鹤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停下给顾承灵买了一根糖葫芦，草莓的，挂着琥珀色的糖。

看起来就很甜。

顾承灵本来没想吃，但洛鹤好像抽风了，把糖葫芦怼在顾承灵的嘴唇上。

顾承灵只好道了谢，然后吃掉。

甜丝丝的糖化在口腔里，冰凉清甜的草莓格外好吃。

比那杯加了两大勺糖的豆浆好多了。

顾承慢悠悠的吃完，刚好到了学校。

木头签子隔着十米远被精准的投进垃圾桶。

洛鹤忽然觉得，顾承灵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稍微……活泼了一些。

挺好的。

洛鹤跟在顾承灵后面，一起回了教室。

教室里不少人已经到了，几个男孩子聚在一起猜拳，输了的被抽二条。一个个都不玩假的，抽的胳膊上通红一片，输了的都抱着胳膊呲牙咧嘴好半天。

洛鹤看得新鲜，顾承灵则在论坛上接了单子，安安静静的画设计图。

国庆节到的好快，假期放了七天。

但是顾承灵和洛鹤在一班重点班，被迫回收了四天假期，只剩三天时间，还有好多试卷和作业。

顾承灵把作业基本上都写完了，拿着笔，抱着手机回洛鹤的消息。

【世外高人】:这两天你没有事吧？

【世外高人】:出去玩怎么样？

【顾承灵】:你不是要练习散打吗？

【世外高人】:我的散打教练正好也给我放了个国庆假。

【世外高人】:我明天去接你行吗？

顾承灵犹豫了一下，才敲字母，打了个字发送。

【顾承灵】:好。

第二天洛鹤直接进了小区，在他家楼下等他。

顾承灵凑巧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发现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十分。

秋天的清晨风冷，顾承灵就给他发消息让他上来等。

洛鹤斜背了一个有些瘪的双肩包，穿的特别休闲。

顾承灵让洛鹤坐在沙发上等，他马上就好。

洛鹤却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面前的果盘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承灵也换了一身比较舒适的衣服，拿了手机就准备。

“你等等。”

洛鹤突然把顾承灵叫住。

顾承灵转头看他。

“你早饭还没吃是吧？”

顾承灵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洛鹤立刻从背的双肩包里拿出来了一个饭盒，放到茶几上推到顾承灵那边。

“我不……”

“不能不吃早饭，伤胃你不知道吗？可不是我吓唬你，经常不吃早饭容易胃穿孔，等着有你好受的。”

洛鹤一下打断顾承灵的话，一下就结束了顾承灵想要不吃早饭的想法。

顾承灵盯着那饭盒片刻，接过洛鹤递过来的勺子，打开饭盒。

应该是洛妈妈做的，刚烙的土豆丝饼和炒饭。

饭盒摸起来还是热的。

洛鹤又拿出来一杯养胃粥打开摆在顾承灵右手边。

顾承灵拿着勺子坐在那里，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约自己出去玩，还这么早来等自己，甚至带了早饭和养胃粥。

不是从外面买的，是家里做的。

顾承灵闭了闭眼，一滴泪水掉进炒饭里，被炒饭的米粒吸收的干干净净。

他道了声谢，声音里带了点哭腔，然后低头吃饭。

把火腿粒和黄瓜丝都一点不落的扒进嘴里，土豆丝饼也吃的干干净净，养胃粥也喝干净了。

洛鹤把他从深渊里救出来，又给他这样的温暖。

他这辈子一定对洛鹤好，一定要报答他。

他心里想。

顾承灵把饭盒和勺子用洗洁精洗干净还给洛鹤，再次说了声谢谢。

洛鹤笑了，一胳膊搂住顾承灵的脖子，声音清朗又亲昵。

“自家兄弟说什么谢谢？”

顾承灵肩上一沉，自己的手机倒悬在眼前。

“别把手机落下。”

顾承灵接过手机，锁了门后坐上洛鹤的单车。

两旁景物向后飞驰，只有面前这个人一直在这里。

清晨的风拍在脸上，带了些许凉意。

他对我太好了，像梦一样。

顾承灵心想。

周围好像扭曲了一瞬，像是被水溶解的马赛克。

就算是梦我也不想失去。

就让这个梦继续做下去吧……

没有尽头才最好……

“你想去游乐场玩吗？”

洛鹤的声音被风吹散，听着有些不真切。

“都好。”顾承灵应声。

真的好像一场虚幻的梦。

像是一个妄想出来的天堂。

洛鹤突然靠边停下，带顾承灵进了一家奶茶店。

大清早的，才刚刚开门，店里没几个人。

“想喝什么？我请。”

洛鹤点了一杯加冰的乌龙奶盖，然后转头问他。

“都可以。”

顾承灵不想让他破费，又不愿意拒绝他的好意。

洛鹤记得他之前的喜好，猜他不爱吃酸爱吃甜，就给他点了杯全糖的熊猫奶茶。

但其实顾承灵这句和“随便”没啥区别。

只是和别人说不一样，换成别人说句随便就别喝了，但洛鹤乐意猜着顾承灵的口味为他服务。

店主姐姐速度很快，一杯乌龙奶盖和一杯全糖熊猫奶茶很快就做出来了。

洛鹤付了钱，和顾承灵出来。

他把给顾承灵那杯插上吸管递给他，满脸期待的看顾承灵道谢后吸了一口。

“怎么样？甜吗？”

熊猫奶茶本来就够甜了，更何况是全糖。

“很甜。”

顾承灵嘴角抿开一丝笑容。

这好像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笑。

可惜没人注意到。

连顾承灵自己都没发现。

洛鹤雀跃一声，把他自己那杯挂在车把上，等顾承灵坐上车，就往游乐场骑。

洛鹤活像一个长不大的皮孩子。

进了游乐场就撒了欢。

连车把上的奶茶也没顾上拿，“嗷”的一声就窜进去了，还不忘喊顾承灵让他快点跟上。

顾承灵提上洛鹤那杯奶茶，喝了一口自己的，才慢慢跟上洛鹤，往那些娱乐设施那边走。

甜味蔓延在味蕾。

奥利奥碎也成了独特的美味。

洛鹤正在木桥边的树下，拿了一支棉花糖等他。

是一朵花的形状，好几种颜色组成的，看着有六七层。

“给你买的。”

洛鹤把棉花糖递给他。

顾承灵不太敢接。

怎么给他买这么多东西？

他觉得自己不配。

洛鹤一把塞进顾承灵手里，然后接过自己的奶茶。

“我为了感谢你给我把奶茶带过来买的，一定要吃完。”

顾承灵知道这是洛鹤为了让他拿着才编的理由，唇边又漾开了一丝笑。

这次洛鹤发现了。

他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就像是……

清晨山涧里吹来的第一股风，清爽又迷人。

洛鹤觉得自己好像中邪了，怎么盯着顾承灵的笑看了这么久？很没有礼貌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还把奶茶贴在额头上，想用里面的冰给自己抽风的脑子降降温。

这一瞬间，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相对而立，一个红着耳朵那冰奶茶给自己降温，一个浅浅笑着舔了一口棉花糖。

连风都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