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本以为一个未成年找兼职会很难，没想到不到两天的时间，顾承灵就找到了两份兼职。

都是工资日结，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一个是需要早上三点半起床，帮楼下卖早餐的老板娘出摊。

老板娘五十多了，丈夫早亡，没有儿子也没有闺女。还腰不好，有些腰间盘突出，做早餐的时候弯腰太久会很累很酸。

她可怜顾承灵的经历，也为了方便自己，就让顾承灵早上帮自己做早餐出摊。管他早饭，还有每天五十的费用。

另一个是在酒吧里做服务生，看了看顾承灵身份证，还差一年成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留下了。

晚上九点半到凌晨一点，每晚二百块。

看在他这张精致的脸上，那人又给他涨了一百。

顾承灵本能的厌恶这份工作。

说是清吧，那为什么会因为他的长相涨工资？

里面肮脏龌龊的事情也没必要扒开细说了，两方都心知肚明。

可为了以后的日子，他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生活。

人生不就是不确定因素的叠加吗？

留意周围，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承灵每天早上三点半到楼下拐角，帮早餐摊老板娘做早餐出摊，顺便到了五点五十五才吃了早餐收拾自己的东西到十字路口等洛鹤接他上学。

然后晚上放了学回家吃完饭写完作业，再去那所清吧上班。

凌晨一点二十到家，洗个澡还能睡两个小时。

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一长，顾承灵就感觉自己力不从心。

每天两三个小时的睡眠根本满足不了青春期的身体需要，常常在课上就犯困，洛鹤在旁边担心的问他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顾承灵每次都摇头，说不用。

洛鹤就在课上注意着顾承灵的状态，像是一些对顾承灵来说很简单的课程，洛鹤就帮顾承灵掩护着睡一会儿，下课把笔记给顾承灵抄下来，好让他轻松一点，多点时间休息。

他看着顾承灵眼底熬出来的青黑，才发现自己那么心疼顾承灵。

心疼他父母不慈，无亲无友。

心疼他忍着病情兼职打工，连觉都睡不好。

心疼他为了省钱省时间一天只吃一顿饭，连吃根棒棒糖都犹豫半天。

“顾承灵！让你来学校睡觉的？！”

一截粉笔头“刷”的飞过来，被洛鹤准确无误的在顾承灵额头前方拦住。

洛鹤没把顾承灵叫起来，而是自己站起来。

“老师，顾承灵昨晚熬夜学习来着，这不是困得不行了吗，不然他也不能在您的课上眯过去了啊。”

洛鹤把盖在顾承灵身上的外套往上拽了拽，然后接着说:

“他也不容易，老师，您就多包容，他的成绩肯定不会下去，有我帮着他呢，您就放心吧。”

数学老师被他说服，只是皱着眉瞪了顾承灵两眼，也没再管他了。

她倒是知道顾承灵家里的事情，但课堂上也不好太肆无忌惮，起码别直接趴着吧？可他居然还盖了件外套！甚至把头都遮了一半！

未免太过分了吧？

洛鹤坐下，给顾承灵理了理领口，护着他接着睡。

数学老师:……

你可真有意思。

顾承灵刚睁开眼，就猝不及防的和洛鹤的眼神短兵相接，两人却都各怀心思慌张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对方。

欲盖拟彰。

晚自习洛鹤也没写作业，而是帮顾承灵抄笔记，反正他回家也能写作业，先帮顾承灵抄笔记，让他能回家背知识点。

顾承灵就闷头写作业，连论坛上的单子都没接。

这种边兼职边上学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顾承灵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

一个独自生活的高中学生，怎么可能做到学业和生活兼顾呢？

顾承灵躺在床上想了一个晚上。

要么专心学习，要么努力赚钱。

显然，第一项建立在第二项的基础上才能做到。

顾承灵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灰黑色调的天空。

他想休学一年。

赚够学费再复学。

他辗转一晚上，却总也下不了决心。

他舍不得洛鹤，他唯一的温暖和光明。

那是唯一一个那样护着他的人啊。

唯一一个对他那么好的人，让他像碰了毒品一样上了瘾。

他几乎能想象到以后离洛鹤越来越远，擦肩而过时也不能让洛鹤侧目，问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乘同一个电梯的时候也没办法让洛鹤觉得熟悉。

他会彻底失去这盏光。

顾承灵突然陷入恐慌。

在有的时候，他其实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见过温暖光明的飞蛾哪里忍得住不去扑火呢？

哪怕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甚至痕迹都不留，任何人也不知道这捧火葬送过一只飞蛾的执着。

还是想去靠近，还是想去触碰。

如果你愿意尝试走近我，我会抛弃一切去爱你……

。

顾承灵早上在早餐摊拿了工资吃完早饭，就拿了包去等洛鹤。

手里拿了本笔记，在十字路口借着晨光背笔记。

洛鹤的字很漂亮，是那种有筋骨的好看。连在一起看也让人觉得舒服，工整的像刚砌好的砖。

顾承灵的学习能力其实很出众，等洛鹤的十几分钟里就学了五六页的内容。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都在教室里没去食堂。

洛鹤帮顾承灵补课。

顾承灵听着，终于在做题时试探着说了一句:

“太难了，我不想上了。”

洛鹤以为他是开玩笑，笑了一下。

可看顾承灵的神色，又转念一想，顾承灵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吗？！

不想上了？！

他在想什么！

洛鹤这才有点慌了神。

“怎么不想上了？怕学不好没事，有我帮你呢，大不了就推掉一个兼职，学费我帮你垫上好不好？”

脱口而出的都是心里埋得最深的情意，恐怕连自己都觉察不到。

他拽住顾承灵的衣袖，像一条惨遭抛弃的金毛巡回犬。

慌张又可怜。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这种隐秘的喜欢和暗恋，才让他心慌至此，从此成疾，再无回转的余地。

“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你走了难道把我独自扔在这里？别不上好不好？”

你哪里是独自一人？喜欢你的和想和你一起的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呢？

顾承灵鼻子有些酸，泪腺快要忍不住泪意了。

可他心里居然有一些庆幸和开心。

他唯一的光说自己只有他一个，这怎么不让人高兴呢？

顾承灵不舍得把袖子拽出来，一滴晶莹的泪落下，顺着脸颊的线条滑到下巴，要掉不掉的，倒让人有些心烦。

洛鹤给顾承灵拭去这滴泪，觉得自己这些龌龊的心思要藏不住了。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选一样，只是一年，一年后我还回来。”

顾承灵声音很轻，很没有底气的样子。

洛鹤心都凉了半截。

他能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有一种很明显的厌世的感觉。

他百度过有心理疾病的人厌世的最坏结果，就算这个人目前看起来很正常，可你知道他心里压抑着什么吗？知道他的经历给了他什么样的伤害吗？

人们只看到了表面。

却很少深究一个人话里的真正含义。

其实洛鹤没怎么见过顾承灵发病的样子。他能想象到这是种怎样的痛苦。

窒息，抑郁，焦虑，没有安全感，甚至……人格缺失，出现幻觉。

血都冷了。

洛鹤觉得自己呼吸的都是雪，马上要被冻死在隆冬中。

“可一年后我也不在了啊，那时候你怎么办？谁保护你？”

洛鹤的声音有点哑。

顾承灵有些迷茫，他对以后也是一无所知，哪里有什么目标呢？

这种没有决心和毅力的事情通常半途而废，无疾而终。

他垂下眼帘。

谁保护我？我会和以前一样，被厌恶我的人明里暗里针对，欺凌，我依然是个怪胎，依旧是个怪物。

惶恐和焦虑，刺激了他的大脑，顾承灵感到越来越窒息，身体好像无限缩小，周围都是令人恐惧的庞然大物，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深海再次将他淹没，巨浪滔天。

这次连气泡都没有了，肺里的氧气被挤压殆尽，他恐慌的叫喊泯灭在海水里，谁也听不到。

无助又害怕，连被拯救的可能都没有。

洛鹤……

洛鹤……

闭眼之前脑子里只有这一张脸，阳光灿烂的笑容烙在他脸上似的，想起来总是这么一个人，这是最美好的记忆了吧？

顾承灵的手直直伸向上面那根漂浮的稻草。

够不着，怎么努力都够不着。

绝望又无助。

那稻草成了一束光，劈开深海，把水都隔绝开来，笼住这个快要蜷缩在海底的人。

“顾承灵！你可千万撑住！马上就到医务室了！”

顾承灵这才感觉到颠簸。

是洛鹤背着他在奔跑。

“吴医生！吴医生！快出来帮忙！”

医务室里，男医生叹一口气，快步跑出来接了顾承灵，先打了一针镇定剂。

“我这里可就只有这一只镇定剂，他怎么回事？又发病了？两只胳膊抽搐成这样，病情都这么严重了，怎么还不休学治疗？”

“他……马上就要休学了，只不过不是治病。估计申请复学都是问题。”

洛鹤担忧的看着顾承灵。

刚刚突发的病情把他吓到了，突然这么严重，他的担忧和害怕冲到了顶点，恐慌充斥大脑，惧怕这一刻就要失去他了。

“会痊愈的吧？”

洛鹤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吴医生愣了一下，开口安慰了一句，“可能吧。”

哪怕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

可谁不想有点希望呢？

哪怕是奢望也好，起码是个盼头。

洛鹤慢慢俯下身，闭上眼搂住这个安静下来的单薄身体。

男医生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但是没有深究。

这到底是纯真的兄弟友情，还是两个男孩子暗生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