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面目

依据天罚，依据他抢夺天命之子气运失败而反噬的天罚而言，此时的他早该气运衰竭地逝去。能在这人世间留下一魂半魄，便是天罚收了力道。

可怎的如今，他不仅未死，还落得被人囚禁折磨的下场，更甚的是，囚禁他的人还是他的“爱徒”！

谢景欢茫然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在他眼睛闭合与复睁的间隙里究竟发生了何许事，怎的现今的状况他一分也看不懂了?

难道说——谢景欢立即有了个骇人的猜测。

难道说他在背后筹谋的那些事已然被他徒弟知却了?所以在他不知何故天罚未死后，转而被得知真相、心怀怨恨的“爱徒”困于此折磨泄愤。

如此想来，这也许就是真相。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谢景欢心脏嘭嘭狂跳，他猛抬头，看向谢忍竹的眼睛满是恐惧。

这些年来，凌云宗向来以谢忍竹为君子之首，奉承、夸赞的话就差把他当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圣人。

可只有与谢忍竹相伴过十三余年的他才清楚，在这些年潜移默化的调教中，谢忍竹平和的面孔之下隐藏的是一个隐忍多深、多不见底的怪物。

起初他只是妒忌他身怀天命的气运，故意扭曲他的观念；渐渐的，事态的发展一步步脱离他的掌控。等到他惊觉之时，他早已面目全非，成了另一副让他害怕的模样。

他是那么的害怕他。

每一次，面对谢忍竹平静又仿佛暗潮涌动的黑色眼眸，他的心都止不住的颤抖，止不住的去猜疑是否是他的伪装暴露在阳光之下。

每一次，他强颜欢笑去维持他们之间浅显的、如细线一般的师徒情，他内心都忍不住作呕，忍不住地想撕开自己伪善的面具，撕开谢忍竹朦胧的面貌，好让他们坦然相对，彼此间都看看对方是个什么人。

可对谢忍竹的害怕，硬生生压制住了他的所有无法忍耐。直觉告诉他，揭开面目坦诚而对的后果，远比天罚更重。

而今，他的面目终于暴露了。

谢景欢闭上眼睛，身子在颤抖心中却生起一丝期待。

十三年的隔雾观人他厌倦得够够的，而今即便是死亡，他也要好好看一看，看看这个大雾中长大的谢忍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死寂的牢房，谢景欢双目紧闭。他已做出下一秒会遭受万般痛楚的折磨，可时间逐一流逝，唯一降临在他身上的却是脸上突然到来的一处温热触碰。

错愕睁开他，错过谢忍竹碰在自己脸上的指尖，谢景欢看着谢忍竹的脸，敏锐地觉察到他此时神色有异。

谢忍竹那双素来处变不惊的墨色眸子里，仿佛是云雾翻涌、大海淘浪，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正在他的眼睛里生长覆灭。

他的目光仿佛烫了他一下，谢忍竹迅速收回手，背过身去立着。沉重的吸气声从他的鼻尖传到谢景欢的耳朵里，谢景欢的心颤栗着，忐忑地等着他的发话。

可久久过去，谢忍竹始终一字不说，只留下寂静在折磨着谢景欢的心智。

“忍竹！”

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谢景欢率先败下阵来。他不愿开口求饶，可时势在前不由得他不低头。

可谁成想，这一开口，反倒把他自己惊到了。

“啊啊！”

两个黏连的、无法分开的不明音节从谢景欢的嗓子的冒出来，他立即低下头，隔着鼻子看自己的嘴巴。

他挣扎着，试图从挣脱墙壁的束缚下，好抱住自己的喉咙再说一句话。

但是他不能。挣扎动作间，琵琶骨的链条扯的谢景欢生疼，他也没心思顾了，他现在一心只想确认刚刚的那个声音是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

现在……现在的他的嗓子，是不是已经被谢忍竹搞哑了！

锁链“铛铛”作响，谢忍竹结束他背身的姿态，重新抬头看向动作狼狈惊恐的谢景欢。有一瞬间，谢景欢似乎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痛苦，可很快，手刃袭来，他就被他打晕了。

谢忍竹快步离开这里向外面走去。他的步伐相较于来时的稳健，此时，他极度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