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銮目录

第2章金銮

次日的幽都,阴沉如墨,黑云压顶,天际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无数闪电从里头穿过,将整个大地照亮。

雷声在云层之间咆哮,震得人心慌意乱,不见雨来,却让这一片死寂变得愈加诡异,空气中漂浮着浓烈血腥味儿和焦糊味儿,一阵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

即使已经到了去往刑场的路上,还是会时不时有鞭子抽在他身上,疼痛感清晰可闻,但他却像麻木了似的,一直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坐着,没什么反应,连眉毛也不皱一下。

“快点!别磨蹭。”两名壮汉粗暴推搡着他,将他往前拖拽,每走出几步,脚底便会多几条伤痕,深可见骨。

他就那样任由对方拉扯着,一句话也没说,更没表现出丝毫愤怒,他很累,身体被掏空,只剩下躯壳,灵魂早已消散,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听从指示行动,至于其它……随风飘逝吧。

刑场上坐着好几位高官权贵,一个满脸胡渣、披头散发、双眸空洞无神、嘴角噙着淡漠冷酷微笑的男人站在刑台上,背后插着十三把利刃,鲜血顺着刀锋流淌下来,染红了脚下的地板,看起来尤为骇人恐怖。

而那个男人却仿若未觉,眼皮轻抬,目光落到刑台最前端那个威严的老者身上,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反倒带着挑衅之色。

百花妒回头看着台下的黎民百姓,惊堂木猛拍:“肃静,今日午时三刻斩杀废太子——百花妒,准备行刑!”

铁链被拔出的声音响起,那名官员缓慢转过头,看向百花妒,露齿一笑,宛如鬼魅,让百花妒忍不住打了一寒颤百花妒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毕露。

台下的人朝他扔烂菜叶子,唾沫星子纷飞,骂他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畜生,骂他是该千刀万剐的恶魔,骂他罪有应得。

然而,无论百姓怎样辱骂,刚刚走上刑场的刽子手却并没有开始行刑,而是突兀停下,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双唇抿成一条缝,浑浊的双眼直愣愣地瞪着远处某个方向。

是皇宫。

此时幽都有各种各样华丽精致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璀璨的光芒,将整座城映照得美轮美奂,恍惚间,仿佛置身仙境,令人迷醉不愿醒来。

然而,此时,这些梦幻般的建筑却透着一股死亡般的气息,皇宫内外皆笼罩在一层阴霾当中,四周围的树木枝桠凋零,残叶随风翻滚,一切显得萧索悲凉。

所有人都安静得吓人,偌大的皇宫,除了偶尔传来的低语声,竟再听不到一丁点杂乱的声音。

日晷上,指针缓慢移动着,滴答一声落在地面上,又迅速弹跳回原位,预示着一天的结束,而此时,时辰也刚巧指向午时三刻。

刽子手依旧笔直地杵在那儿,双瞳涣散,仿佛丢失了魂魄,台上众人亦是呆呆地望着远方,神情木讷,久久不言。

这一幕令百花妒不禁眯起双眼,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台上官员下令斩首时,他便敏锐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而当午时三刻一到,刽子手依然杵着不动。

只听“哐当”一声,刽子手里的大砍刀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台上人拍案而起,“大胆伏庙!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道尖细刺耳的呼喊声划破宁谧,顿时,整个皇宫陷入狂躁不堪的混乱,尖叫声、哭泣声、咒骂声交织一团,嘈杂喧闹,令人窒息。

“我不想百花妒死。”低哑的嗓音平静得出奇,明明只是简单一句话,却让全场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齐刷刷地循着声源扭头看去,那名刽子手黝黑的瞳孔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彩,但这份平静之下却暗藏着一抹疯狂。

“伏庙!你想违抗圣旨!这可是死罪,废太子死不死不是你能决定的!”台上那人厉喝,“你敢以下犯上,罪不容诛,来人,将他拿下!”

侍卫冲了上去,可才靠近,便被伏庙挥舞着屠刀砍翻在地,他的刀法极其凌厉刁钻,招式狠毒凶险,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惨叫哀嚎,而他,却犹如嗜血修罗,一次又一次收割着性命,毫无怜悯之意。

伏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冰冷无波,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曾放入眼里,也包括生命。

他的刀法很古怪,虽然招招都是致命一击,却总能避开要害,让人防不胜防,而且,刀刀见血封喉,却留余地。

待到没有人敢上前时,伏庙才将跪在地上的百花妒扛在肩头,缓慢迈开腿离开了。

“拦住他!抓住他!”台上的人急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充斥着整个幽都,然而,他的呼唤却没有引起任何效果,侍卫们畏缩着身子站在刑台附近,根本不敢往前挪动半寸。

他续坐在椅子上,满心满脑都是废太子今天没被杀,自己这乌纱帽连着头怕都保不住了。

“没王法了!没王法了!”百花妒被伏庙带走后,刑场一片混乱,伏庙提着大刀闯进了皇宫。

皇帝和一群嫔妃们都被惊动了,她们躲在殿内瑟瑟发抖,惊恐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一个个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是白的,只有一个人例外——百黎塘。

百黎塘只觉得伏庙自寻死路,他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百花妒一眼,奄奄一息,不成气候。

百花妒靠着伏庙,双目紧闭,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他,他紧闭双眼,胸膛微微起伏,伏庙知道他不会死。

这时,金銮殿殿门突然被重力踹开,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正是伏庙,脸色灰败难看,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血污。

陛下端坐在高堂之上,脸色冷峻,眉宇间含着浓烈煞气与戾气,令人望之胆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匍匐在他脚下的伏庙,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暗沉,一字一句道:“大胆刁民。”

伏庙没有说话,自顾自将不知是睡还是晕的百花妒放在一旁,然后爬起来,单膝跪在殿中央,对上龙颜,朗声道:“草民请求陛下饶恕百花妒。”

陛下的眼神越发深邃幽冷,盯着伏庙,一眨不眨,仿佛要透过伏庙看穿什么,而伏庙,则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坦荡从容。

两人相互凝望许久,陛下突然嗤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嘲弄:“你不过是朕的臣子罢了,哪里来的资格替他求情?”

“陛下错了。”伏庙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殿上寂静一片,空气似乎冻结了,周围的宦官屏息敛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伏庙的表情终于变化了一丝,他的眸光剧烈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在眸子里,陛下垂眸,淡漠地看着伏庙,语调轻柔地问道:“错在何处?”

伏庙抬头看向他,陛下眼睑轻阖,遮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唯有伏庙握剑的右掌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栗。

“错在听信小人谗言,处斩太子。”陛下闻言勾起一侧唇角,露出讥讽的弧度,几名侍卫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壶酒杯,最上方,是一碗盛着殷虹液体的酒盅,酒盅里装的,赫然便是那碗弑君之酒。

伏庙一把抢过托盘,猛地砸向殿顶,瓷器摔落在地的清脆响声在殿内炸开,酒水四溅,洒得到处都是。

“陛下,请先饮下这杯‘敬酒’。”伏庙单膝跪在地上,执起桌上干净的的酒盅递给他,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皆是瞪大双眼,惶惶不安地盯着伏庙,不知道这位疯癫之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放肆!”一名老公公突然呵斥道,“陛下岂容你这等粗鲁之辈冒犯!”

伏庙没理他,只是坚持地伸着手臂,眼神灼热地盯着高座上的人,眼里隐隐透出期盼,陛下的眸子倏然睁开,犀利的目光射向伏庙:“你确定要逼迫朕饮下它吗?”

伏庙点头,“这杯酒就算是赔给了你和百花妒的父子之情,从今以后,陛下与他再无瓜葛。”

陛下突然爽快地答应下来,端起那只酒盅,一口灌了下去,众宦官面面相觑,完全摸不清楚陛下的心思,而那老公公更是慌忙劝谏道:“陛下,您万金之躯怎么可以…受他胁迫。”

陛下却置若罔闻,将酒盅掷于地面,冷声说道:“滚吧,朕不想再见到你们。”

伏庙弯腰捡起地上的刀,恭敬退至一旁,伏庙带着百花妒消失之后,殿上依旧安安静静的,众人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吭声。

良久,陛下才命人开窗通风,未曾惊扰御医殿,手里摩挲着伏庙扔在金銮殿的免死金牌,眼中划过复杂莫辨的情愫,喃喃道:“到底还是欠了杀家的,皇家还不起,去重新拟旨,将百花妒免除死罪,废为庶民。”

“遵旨。”一名老公公低头领命,随即匆匆离去,金銮殿再次变得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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