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东市

百花妒被伏庙带出了皇宫，大太监站在皇宫高墙之上宣读百花妒被废为庶民的圣旨，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众人耳膜发疼，可是他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刺耳，而是目光呆滞、双手颤抖地将圣旨宣读完毕，满朝文武无不震惊。

这道圣旨没人跪着接旨，所有人全都抬起头望向高台上的老太监，心中各种想法交错，有的人脸色苍白浑身哆嗦，有的则神情冷漠、眼含讥讽……更甚至有些人看见百花妒被废黜后便幸灾乐祸的笑容浮现嘴角。

伏庙的住处在幽都东市，一个极为偏僻阴暗的小院子里，屋内简陋寒酸，窗户纸破旧不堪，只有几张残缺的桌椅摆放着，四周堆积着杂物，就连床上的棉絮也泛黄干枯，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睡过了。

因为百花妒被废黜，整座幽都的气氛变得诡异压抑，他会受到别人的鄙夷和唾弃，所以即使他再恨再怨，此时也不敢露面，更不能与外界联系，只能默默忍受着世俗对他的嘲讽和鄙视，独自一人躲在这里舔舐伤口。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是伏庙为百花妒请来了医女，但这位医女却非常厌烦眼前这个被废的太子，临行前还用厌恶鄙夷的语气说了句：“真晦气！”

伏庙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百花妒，听到医女的话眉毛微微蹙紧，眼底划过一抹杀机，但转瞬又化作恭敬，百花妒躺在病床上，虽然脸色仍十分苍白，却掩饰不住他的美丽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生辉间充满了风情，让人移不开视线。

“殿下…”伏庙握着百花妒冰凉的手掌，轻柔低唤道，声音沙哑，百花妒的呼吸平稳，仿佛沉浸在梦境当中。

伏庙深深叹息一声，伸手抚摸百花妒苍白的脸颊，温言细语的哄劝着，可惜百花妒依旧毫无反应。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黯淡，随即缓慢垂首，吻上了百花妒的唇瓣，辗转厮磨，贪婪地品尝着他的甜蜜滋味，仿佛要把他吃掉才甘心似的。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倒在院子里，鲜红的血液顺着屋檐流淌下去，汇聚成溪流汇入池塘，染红了一大片土地，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伏庙的嗅觉。

百花妒抬起衣袖捂着嘴巴，皱眉咳嗽了两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血意，令他忍不住想吐，伏庙见状忙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嘴角，担忧道：“殿下怎么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百花妒摇头，他推开伏庙递来的帕子，挣扎着想要起身，伏庙急忙按住他的肩膀，百花妒点了点头，由着伏庙扶他坐起来。

伏庙先替百花妒穿好鞋袜，才扶他靠在床柱上，百花妒虚弱的倚在床柱旁喘着粗气，伏庙端了杯水喂他喝下，喝完水，百花妒的精神稍好一点，但是伏庙看出他眼眶里隐约透露出的倦意，知道他今天肯定累坏了，便温声道：“殿下休息吧，我明日再来陪您。”

说罢便要离去，百花妒忽然将他喊住，伏庙疑惑回过头看向他，百花妒艰难扯了扯嘴角，虚弱的说：“你能留下来陪陪本宫吗？”

伏庙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百花妒，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只化做一声叹息，“是。”

夜幕降临，漆黑如墨，天上繁星点缀，月儿弯弯，洒落银河，将寂寥的大地装点得格外迷人。

雷声滚滚，伴随着阵阵惊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砸在地面溅起一朵朵巨大的浪花，狂暴的雨势如潮水般扑面袭来，眨眼间就淹没了整座幽都城，大街上行人匆匆，纷纷撑伞避雨，唯恐自己被淋湿。

百花妒半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厚厚的锦缎被褥，脸庞瘦削而惨白，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上，遮盖住半边脸，看不清楚模样。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昏暗而安静，雷电交加，狂风骤雨，将幽都东市笼罩于一片漆黑之中，唯有街道两旁亮着几盏昏暗的烛火，照亮着幽都东市。

“本宫…我不是已经该被斩首了吗？”百花妒喃喃自语，突然猛然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怔怔地盯着前方，眼里闪烁着茫然无措的光芒。

伏庙在一旁轻柔的帮他捏腿捶背，闻言道：“陛下于心不忍，只将您废为庶民，日后互不相欠。”

百花妒苦笑一声，他这一声感慨刚落下，就听见窗棂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有人在外叩窗，百花妒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伏庙察觉到他的动静，立刻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往外瞧。

外面黑乎乎一片，除了噼啪的雨声什么都看不见，伏庙关上窗子，返回到床沿旁，继续为百花妒揉捏腰部，“外面没有人，或许是哪家顽皮孩童调皮捣蛋呢。”

“嗯，或许吧。”百花妒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假寐，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思绪翻飞，一副混沌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重播。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泥土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芳香，百花妒从噩梦中醒来，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不适？”伏庙见百花妒面色不对劲，赶紧问道，并取出手巾为他擦拭额头的细汗，百花妒轻轻推开伏庙，自顾掀开锦被下了榻，伏庙见状立即跟上。

“莫要再叫我殿下了，我如今不过和你一样是平民。”百花妒淡淡道，迈步朝屋外走去，伏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等百花妒走出房门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幽都东市门前。

东市早已人满为患，百姓们排队进出，摩肩擦踵，热闹喧哗，百花妒看向远处熙攘繁华的街道，目光迷离，久久未曾动弹，伏庙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百花妒。

百姓对百花妒唯恐避之不及，见他孤零零地杵在原地，不少路人都投来诧异探究的目光，百花妒恍若未闻，直至一阵冷冽的寒风吹拂过来，他才回过神，慢慢地抬步朝外走去。

伏庙立即紧紧跟上，不敢有任何松懈，幽都东市很大，足足占据了整条东市，宽达数里，商铺林立，酒楼、客栈、赌场应有尽有，是京城乃至周边城镇最热闹繁华之地，也因此引来各国皇室贵族和王公贵胄前来游玩。

可惜没他百花妒一席之地，伏庙扶着百花妒慢悠悠地逛着街，不一会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二殿下百黎塘，伏庙看到百黎塘，眼眸微眯，眼底快速闪过一道厉光，转瞬即逝，快得不易察觉。

百黎塘看着百花妒，心想，就算是你有几分本事能从刑场上活着走下来，如今也不过是幽都的一个弃子，根本无法与我争太子之位。

百花妒却没有注意到百黎塘那充斥着野心欲望的眼眸，只是木讷的看着他，眼里划过一抹悲伤与绝望。

二人错身而过，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伏庙悄悄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到地板上，晕染开一圈血痕，伏庙却浑然不觉，一双眼死死的锁住百黎塘，目光阴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百花妒走到东市的中央，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塔楼共有九层，每一层均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图腾，威严而肃穆。

“我以后该如何活下去？”百花妒喃喃自语，像是陷入魔障，又仿佛陷入另一种境地中，不受控制的喃喃自语，伏庙连忙走上前，抓住百花妒的胳膊，“你可以养我吗？”

百花妒蓦地瞪圆了双眸，震惊的看着伏庙，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反而流出了泪珠。

伏庙为百花妒擦掉泪珠，眼底闪烁着浓浓的心疼，“我养你自然是可以，可是作为条件，你要嫁我。”

百花妒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用力挣扎开伏庙，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他看了看周围繁华的东市，再抬头看着伏庙，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才说出口：“反正我并无处世之道，总归还是要靠别人，嫁你应也是不会错，不过三聘六礼必须走完，否则我绝不愿嫁给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百花妒神情坚定而决绝，伏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内心激荡澎湃的情愫，“好，一切都依你所言。”

百花妒点头原路返回客栈，伏庙尾随其后，百花妒回到卧房，伏庙则守在屋外，他知道百花妒需要一点时间来接纳这段新婚姻，便默默地站在门外陪着他。

过了良久，屋里突然传出低低哭泣声，伏庙神色凝重的握了握拳，走上前敲了敲门，伏庙喊了好几遍，都没人理他，伏庙顿时慌了，急忙伸手推开房门，只见百花妒蜷缩成一团，趴在枕头上痛哭失声。

“殿下，”伏庙小心翼翼地挪开他放在枕头上的双臂，轻轻唤了他一声，“你别吓我啊，我这人经不住吓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伏庙也绝不强求。”

伏庙见百花妒仍旧没有理他，便伸手抱着他，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百花妒哭得伤心欲绝，伏庙也不催促他，只静静地抱着他。

过了半晌，伏庙听见百花妒抽噎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伏庙，哽咽着道：“你是刽子手？就是你要杀我？”

伏庙这才注意到百花妒竟然翻出了他的佩刀，刀刃泛着森冷的寒芒，伏庙眉头一皱，将佩刀扔了出去，百花妒看见伏庙眼底的厌恶和愤怒，眼眶更红了，他垂下头盯着那把佩刀，沙哑着嗓音哭。

“我确实是刽子手，但我并不想杀你，你不喜欢，我这就辞了刽子手。”伏庙冷冷地道，说着便准备起身。

“不要走！”百花妒猛地拉住伏庙的手，伏庙甩了两下都没甩开，忍耐地拧了拧眉，耐着性子问，“东宫没人了，我不想再没了你。”

百花妒低声说，眼泪再度涌了上来，打湿了伏庙胸前的衣襟，伏庙看了一眼窗外，见四周没人，俯身吻了吻百花妒，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万事有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