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龙凤

伏庙为百花妒重新打扫了房间，又在窗外挂上两只彩灯和一串铃铛，这个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天空有些阴沉，不过还没有到黑的地步。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伏庙从房中走出来，看见外头下着雨，伏庙便把门关上了，百花妒穿着红袍，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们坐在桌前，看起来心事重重，也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

伏庙看着百花妒失神的模样，百花妒抬眼，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伏庙，然后露出笑意，对伏庙摇摇头道：“良辰吉日定好了吗？”

伏庙点点头，百花妒又低下头去吃饭，伏庙轻叹口气，他伸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递到百花妒嘴边。

百花妒张开嘴巴含住伏庙手中的酒杯，然后慢条斯理的抿了口酒水，伏庙把酒杯放回原处，伏庙看着百花妒道：“今日我还要去一趟刑部告假。”

也是，既然要成亲，自然是要请几天婚假的，百花妒点点头，伏庙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伏庙忽而想起什么，转过身问百花妒道：“你若是觉得累就休息一会儿，我傍晚就回来。”

听了这句话，百花妒抬起头来，他看向伏庙，眼眶微红，百花妒轻声细语的道：“我不累，你早些回来。”

伏庙点点头，然后推开门出去了，伏庙走后，屋内陷入安静之中，百花妒呆呆的坐着，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发怔，片刻后，百花妒将目光移到窗户上，窗户上贴满了红纸，那都是去年春季刚做的，可惜现在已经变黄了。

百花妒盯着那窗帘看了很久，他忽而掀起衣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呈青白二色，通透无比，这是伏庙给他的聘礼箱子里随手拿出来的，百花妒却只觉得只不过是一箱破石头，比不上金银珍贵。

他把那玉佩塞进袖兜，又将那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然后躺到床上睡觉，可是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全是伏庙与他拜堂成亲的画面，要是没人来参加婚宴呢？

百花妒心思翻腾，终于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往门口走去，刚打开门，便迎上了伏庙的眼睛，伏庙似乎早料到他会偷偷出去，所以一直等在院子里，“幽都风大，你还病着。”

伏庙看着百花妒苍白如纸的脸庞，不由得叹口气，伏庙知道百花妒生性倔强，也没有再多劝解什么，而是撑伞扶着百花妒朝外走，百花妒任由他拉着，走了几步，伏庙才停下脚步，伏庙松开百花妒的手腕，然后把伞交给百花妒，自己则走到前面替百花妒遮挡风雨，伏庙的背影被雨幕掩盖着。

百花妒紧紧攥着那把伞，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让雨幕冲刷掉自己脸上的泪珠，百花妒抬起头看向天际，天边隐约有几颗星子闪烁着，他轻喃道：“伏庙，我和你会有人祝福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此时雨势渐缓，但还没有完全停下，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伏庙看了一眼天色道：“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此你不必担忧世俗的流言蜚语，你会愿意去吗？”

百花妒闻言抬头看向伏庙，伏庙的眼睛明亮，仿佛有什么魔力般，能够勾引人跟着他走，百花妒犹豫一瞬，最终还是点点头。

周围的店铺烛火熄灭，只留着两盏路灯在照明，伏庙扶着百花妒走在街上，街上行人稀疏，偶尔有几辆马车从旁边驶过，马蹄溅起泥土。

仿如天街。

夜里的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伏庙的手指冰冷，掌心里却渗出薄汗，百花妒侧过头去，恰巧看到伏庙鬓角的头发湿润了，百花妒忍不住小跑前去握紧伏庙的手，伏庙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继续向前走着。

油纸伞依旧举在两人头顶，伞沿滴着水，伏庙与百花妒十指相扣，走过长巷，百花妒仰着头，看着伏庙俊朗温暖的侧颜，伏庙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热度，他扭头看向百花妒，百花妒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伏庙也弯唇笑着，雨幕中，百花妒看到一抹鲜艳的色彩。

伏庙和百花妒走到一座寺庙面前，寺庙前面有一棵古树，枝繁叶茂，枝桠交错着，像极了一双双眼睛。

伏庙把伞收起来递给百花妒，然后扶着他进了寺庙里面，寺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就连供奉的菩萨也鲜有人知，只是墙壁和柱子雕刻的精致，百花妒一路上不敢抬头看伏庙，怕被伏庙瞧见自己的羞涩。

寺庙中并没有香客，只有两排蜡烛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音，寺庙中央供奉着一尊菩萨，菩萨面前摆着三炷香，伏庙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百花妒接过那炷香跪到菩萨面前，伏庙则立在旁边，百花妒对菩萨叩首三下。

叩首毕，百花妒抬起头来看向伏庙，伏庙的神情淡然，百花妒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就把香插在香炉中，伏庙扶着百花妒站起来，百花妒脸上泛起绯红，他转过身去不敢看伏庙，而这时伏庙已经走到菩萨前面，伏庙跪下来，对菩萨道：“我家未婚的小媳妇是朵娇生惯养的花，落到我手里实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今后就是天塌了我伏庙也不让他难过。”

百花妒是请求祈祷，伏庙是海誓山盟。

两人跪在蒲团上许愿，许完愿后，百花妒看向伏庙，伏庙也看向百花妒，两人对视许久后，百花妒突然扑到伏庙怀里，伏庙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环抱住百花妒，伏庙正要说话，百花妒却抢先道：“伏庙，你说了你要娶我可不能反悔，我这废太子的身份这辈子都甩不掉的。”

伏庙失笑，轻柔抚摸百花妒的脊背，百花妒哼哼两声，然后趴在伏庙肩膀上，“太子之位你都舍得，我伏庙也是做过太子妃的人，只不过与你共苦并未同甘罢了。”

菩萨庙外面，天空突然响起闷雷，轰隆隆的巨响震得百花妒耳膜疼痛，百花妒缩了缩脖子，雨水洒遍整个幽都城，百花妒的眼眶湿润，他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太子妃？你想得美。”

第二日天色放晴，百花妒从噩梦中醒来，他茫然四顾，却没找到伏庙，心顿时慌了起来，百花妒连鞋也穿不好就赤脚冲到院子外面，草坪上堆着一层积雨，伏庙就在院中坐着，百花妒快步跑到伏庙面前，伏庙睁着眼睛看他，嘴唇微动：“怎么了？病还没好就整日这般疯玩，病好了我还抓得住你的影子吗？要我说，和该找根绳子将你绑在腰上。”

百花妒听完这些话后怔在原地，他的心怦怦乱跳，仿若擂鼓一般敲击着胸腔，他张了张嘴巴，半晌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梦魇了？如此不关心我，只知道指责我，嫁与你能有好日子吗？”

伏庙听了他的话后哈哈大笑起来，伏庙站起身来俯视百花妒，百花妒抬起头瞪着他，伏庙用食指抵着百花妒的眉心，“好好好，是为夫的错，日后定叫你床都不用下。”

百花妒一下就涨红了脸，他恼怒地推搡着伏庙，“你……你不要脸。”

伏庙笑嘻嘻地凑近百花妒，百花妒又羞又气，狠狠捶了他一拳，百花妒的身体虚弱，伏庙虽然挨了揍，但脸上的表情仍旧很高兴，他揽过百花妒的身体，拍了拍他沾了泥的脚丫，“地上凉，回去洗洗脚。”

百花妒挣扎着要推开伏庙，伏庙却搂得更紧，百花妒低着头看着伏庙的手，伏庙笑着把百花妒送回屋里，然后拿出帕子给百花妒擦拭双脚，百花妒脸上浮现羞赧，他低下头避开伏庙的目光。

等伏庙替百花妒擦干净了脚后，伏庙拉起百花妒的手往门口走去，刚出门伏庙就碰到了一位老妪，她似乎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她见到伏庙和百花妒出来后，便躬身行礼。

“吕阿奶，你来了啊。”伏庙看向老妪，老妪点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百花妒，百花妒也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自己应当叫她婆婆的，但因为不熟悉，所以迟疑片刻还是改了口：“吕阿奶好。”

吕阿奶慈爱地笑道：“好孩子，这便是伏庙小子要迎娶的啊，老婶今日前来拜访是特指给你家媳妇送婚服的，不合身了也好改，对了，伏庙你也别整日守着他了，按照习俗，婚前你们两个是不能见面的，这边有我伺候呢。”

百花妒将伏庙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不安地望着伏庙，伏庙朝百花妒眨了眨眼睛，随即对吕阿奶说道：“我陪媳妇再待一会儿。”

吕阿奶摇摇头，笑眯眯地说：“你们年纪小，新娘子总害羞，你呀，赶紧跟我过来，我帮你试穿衣裳，伏庙小子可别偷看啊，婚前不能见。”

伏庙无奈，只好对百花妒说：“你乖乖待着别闹腾。”

百花妒瞪了伏庙一眼，伏庙揉了揉他的脑袋，随着吕阿奶离开。

百花妒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他靠坐在床榻上，双手撑着头，他闭上了眼睛，满室寂静。

婚服并非是寻常的大红色，而是暗纹紫色绣金线凤袍，大红都被翻在外面，百花妒摸着袖口和裙摆，这件凤袍是吕阿奶亲自绣制，吕阿奶的女红是幽都数一数二的，每次她给做衣服时都会绣一副龙凤呈祥，据说龙凤呈祥寓意吉祥。

百花妒盯着龙凤绣图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将衣服脱掉躺倒在床上，他侧头看着窗台上放置着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牡丹花，百花妒伸手拔出那束花，花枝被扯断，露出粉白的花瓣，一阵清风吹过，粉末飘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