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殉道

天山之下，有一林者，与天山同野，雪雾茫茫，千里冰封，万里霜雪。中有一城，名唤：“望天城。”只因这城中有一楼，曰：“望天楼。”

望息仰止，天窥神地。

……

再说这楼里有个和尚，唤作：“即空和尚。”

此地居民安居于此。旁人虽心向往之，然不能至，如史册上依稀所载：

山源尽处，寒雪如锋，步十余，忽见桃花，寻枝畔，不若闻人。举步逢一少年，面若桃花，奇曰：“何于此？”

答曰：“误至，无意叨扰。”

然束发少年笑之曰：“既如是，谓之何唤？”

“禅木氏，本名渊。君何唤矣？”

“吟裔。”

……

——那座三百年前就被风雪淹没了的城，古迹依稀可寻。

无人知晓这场风雪。皆是这即空和尚法力强大，强行维持结界数百年，所以城中无人因此死去，以为其乐融融。

可是这即空近些年就圆寂了，待他圆寂，居民们的身形恍惚，这才知道，为保他们活命，即空和尚早已将他们炼为活鬼，他们每日都是穿梭在风雪与废墟之中，从来没有什么桃源了。

执念深长，深陷囹圄三百多年罢了。有人替他们守住了这座囹圄，直到如今。

听闻他素来仰慕城主，终究也不知他是守的城，还是自己的欲念？

大梦终醒，再无人守了，无人可守了。

为了找到续命的方法，他们连夜离开了这座孤城。

终于走到了天山脚下，他们遇到了一名执剑而舞的青年，他笑吟吟的告诉居民们：“我是即空一位故人，我能带着你们找到活命的法子。”

这为青年似是侠客，舞剑极快，锋寒胜山雪，剑动惊天息。

只是他不是来带路的。

他是来屠城的。

在最后一名侠士倒下时，质问他为什么。

“城主。”他艰难的开口，“这是天山，生你养你的天山，你为什么……”

他轻轻地用口型回答道：

“我与众生诸君血海深仇。”

“我看透苍凉大地万里红尘，看过血染长天八荒悲鸣，却独独未能读出这芸芸众生似有的定数。”

“都是假的。”

“渊古上神，我愿以天山为祭，以己为阵，复活即空。”

一个孩童的身影向阵边摔去，气息微不可察，他眼神骤然一缩，快速向他刺去。

那孩童死了，祭祀还是失败了。

平静无边的天山在他看来那么空幽，山中缓缓走出另一个人，那是即空此生最大的敌人——禅木渊。

那个曾经放出妖魔屠尽九城的人。

“吟裔，你我同为妖魔之主，缘何复活一个满口苍生天下的人？”禅木渊逐步逼近，笑得眯了眼，“好久不见啊。”

“我铸成了大错，又杀了那么多人……只是想见到他而已……我对不起他。”吟裔苦笑道，“以我一人之力，补雪山之阵，绰绰有余。”

“什么大错？”禅木渊爱怜地看着他，“你是说那次山雪引灵，万物将枯，满城尽死？”

“那些都不重要了。吟裔，他根本没在乎过那一城的人。你杀了一城，他还能就手缔造一城，对他来说都不足为意的。”

“不过，吟裔啊，你与他联手杀了我……一千年，你可曾后悔？”禅木渊转瞬之间到了他身边，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大度的人。即空他死了很多年了，就算活着也不能给你什么。我当真不知，这和尚能给你什么，让你着了迷似的，铁了心要跟着他……那么喜欢啊？”

“禅木渊。”吟裔叹了口气，“不是…不是我。”

“杀你的真的不是我，我从没有想过。我只是于他有债，我们之间……”

“无所谓。”禅木渊笑着摇了摇头，“吟裔，回来吧，抛下他和他那该死的苍生天下，和我回去吧。”

这话听不出几分真诚，尤其是对疑似害死了自己的人，更明晃晃的是讽刺。

吟裔凝结一柄霜雪之结，在禅木渊玩味的笑容里，刎颈自尽。

“信我吧，禅木渊。”

“把我的尸体带走，别留在这儿，这儿太冷了。”

禅木渊的笑容僵住了，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挡住了差点落在他眸子里的雪，看起来无辜的像个孩子。

“吟裔？”禅木渊愣愣的看着他，试图去捕捉渐渐化为虚影的吟裔，却只抓到一阵破风声。

“即空是殉道死的，你身为鬼魅之界主为何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而不言救他？因为你怕吟裔太过在意他……你现在当真是能耐了，竟然逼死了他。”

梦境中，那人的面目依旧模糊。

“禅木渊，我们以后是同僚喽。”

“看见这种花了吗？只开在我的故乡，名字就叫作‘归乡’。”

……他当真不知，渊古上神出山一次要沉睡整整一千年吗？

刚祭了雪山孤城，补他一个人有什么用？！

等渊古上神听见他的祈愿，大概就要在一千年以后了。

他一个人愣在雪地里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勉强挑了挑剑尖，手指有些微颤，划出结界召出了一个貌已垂垂暮老的老仆：“怎样才能见到渊古上神？”

“禅木大人。”年迈的仆人恭敬的回答道，“渊古上神在八方各放置了一件镇压人间的宝物，把它们全部拿走，天地动荡，鬼魅魍魉横行，上神自然就会苏醒。”

“若是此道可行，所有的大陆将会泯灭，海洋将会淹没它们，彻底的占领它们，您也不可能保护任何人。”

“深海……”禅木渊略一沉思，“是鲛人的领地。”

“若是鲛人来到这里，那么，一切就会前功尽弃，除非……”

那老仆终于不支，毕竟是虚影，又重新沉睡过去，留下一地的虚浮，禅木渊仍未回神地望着那残余的倒影。

“鲛人的首领，端神氏端神轨。”禅木渊道，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他不能来，那我去便好。”

“吟裔，我虽复生，却犹未生。”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死。”

“等等我，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