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悍野13

也许是顾野的声音在这偏粗偏哑的时候更加充满诱惑，以至于纪千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顾野看着他，他低着头看顾野被烫伤的部位。

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许久没有动静。

顾野看着纪千帆一动不动的身子，衣服下面勾勒出明显的肩胛骨轮廓，看着就很想上去摸一摸。

他等了半天，始终没有等到纪千帆的回答。

“纪千帆？”

纪千帆身体仿佛进入了某部电影的慢放镜头，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

“抱歉……”他刚说完这两个字，顾野就立即伸出双手抓住纪千帆的肩膀，态度十分强硬，说：“纪千帆，你应该很清楚，我喜欢你，你如果跟我在一起，我会给你很好的生活，至少，不用住在这个逼仄的宿舍里。”

纪千帆：“我一个人住也很好。”

顾野皱起眉，“你不是对我也有感觉吗？为什么一而再地拒绝？”

纪千帆：“我跟你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顾野追问。

纪千帆退了一步，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不想就是不想。”

“还是因为那个许博宏？”顾野额头上爆凸起一根青筋。

“不是。”

“那是为什么？”顾野一脸暴躁，像头狮子。

纪千帆无奈但倔强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让我想想。”

顾野：“想什么？”

纪千帆：“……”

”顾野，你今天脾气不好，我不想跟你说话。“

“呵。”顾野两只手叉住腰，都快气笑了，眼底充满了戏谑和难以置信。

——你今天脾气不好，我不想跟你说话。

这个世界上除了纪千帆，还有哪个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以顾野平时的脾气，这个时候早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挥起拳头来揍人了。

但纪千帆站在他面前，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他怎么都下不去手。

怎么下得去手呢。

顾野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一股燥热的气在他胸腔里涌动、翻滚，仿佛想要冲出来。

他只能生生憋住，忍住，最后瞪了纪千帆一眼，转身离开了纪千帆的宿舍。

他一走出纪千帆的宿舍，就踢了前面竖在墙壁边的拖把杆子一下，拖把杆子砸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等他走远，明娴才惊讶地从楼梯间后面出现，看向纪千帆宿舍的方向。

这两个人，是吵架了？

她揣在裤兜里的手狠狠地攥到了一起，眼睛里划过嫉恨和怒意。

·

这一天晚上，纪千帆给简纯生打了一个电话。

他很少给简纯生打电话，对方工作也很忙。

这一次简纯生接到纪千帆的电话还特别惊讶，问：“千帆，你给我打电话有急事？”

纪千帆笑得特别无奈，支支吾吾了一段，才说：“顾野，就是你把我介绍给他的那个人……”

“嗯，他怎么了？”简纯生问。

纪千帆说：“他跟我说他喜欢我。”

“欸——”简纯生那边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声，“真的吗？他那个暴躁狂竟然也会喜欢人？”

虽然不知道简纯生跟顾野之间发生了什么才让简纯生把顾野形容为暴躁狂，但纪千帆却觉得简纯生这个形容十分贴切。

纪千帆说：“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意思？”简纯生很惊讶，“他这个人虽然脾气是暴躁了点，但人还是挺靠谱的，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把你介绍给他，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是这个，我是对他有些好感，但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恋爱。”纪千帆说，“纯生，当初因为许博宏的那件事，我的事业几乎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我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拼一把，我……不想再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

简纯生沉默了。

当初纪千帆出事的时候，他几乎全程都陪同着，知道那件事对纪千帆的打击有多大。

也恰恰是因为这，尽管他老公跟许博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也依然不待见许博宏。

只是他没想到，许博宏那件事给纪千帆带来的心理阴影竟然这么大。

“千帆，作为朋友，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你不是很爱听，不过我还是得说，不要因为你之前受到的伤害而拒绝下一个可能打开的幸福之门。”简纯生说，“真的，这几年我一直在外面跑，见了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也听了许许多多错过而后悔的故事。我明白有句话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也许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这条井绳拉起来的也许就是你未来爱人的交杯酒。你懂我的意思吗？”

纪千帆坐在床上，嗯了一声，抿了抿嘴。

“而且，顾野跟许博宏是不一样的。”简纯生说，“许博宏懦弱，但顾野早已经与家里决裂，而且，他绝不是一个会因为分手而迁怒、打击、迫害你的人，他这个人，虽然像狮子一样暴躁，却也有着像狮子王一样一颗太阳般炽烈而干净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纪千帆深吸一口气，还是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我再想想吧。”

·

翌日，纪千帆接到消息，下午三点到P市繁星剧院开《九歌》的项目会议。

繁星舞蹈剧院是他曾经的工作单位，纪千帆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晃了一下神。

要去这儿吗？

纪千帆微微蹙眉，没多犹豫，也没想请假，稍微收拾了一下，还是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出了门。

出门之前他在走廊上碰到了南秋。

自从那一次南秋差点被炒又因为纪千帆求情而回来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大改，经常给他送点饮料水果之类的东西。

纪千帆对她微微一点头。

南秋见他，惊讶地问：“纪老师，你现在要出去吗？”

“嗯。”纪千帆点头。

南秋说：“可是等会儿下午四点要开会啊。”

“开什么会？”纪千帆皱起眉，他怎么没有听说。

南秋说：“好像是关于下一季度《月亮与王子》的筹备会议，要确定一些事项。”

“我没有收到通知。”纪千帆说。

“不会吧？”南秋十分震惊，“哦，也是，你已经确定是下一季度演出的男主角了，说不定团长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叫你。”

“嗯。”纪千帆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没多想，赶时间，匆匆出了门。

到繁星舞蹈剧院的时候，恰好是下午两点四十。

门卫还是以前那个门卫，见到他，面露鄙夷之色，“你来干什么？”

显然，门卫并不知道他来这的原因。

纪千帆还记得，当初他走的时候，门卫直接把他的行李从厕所里扔了出来。

他把《九歌》项目组的工作牌拿出来，门卫拿过去一看，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很臭。

“进去吧。”

纪千帆淡淡一笑，收回自己的工作牌，走进去。

剧团内部没有太大的变化，还跟以前一样。

一路走过去，很多熟悉的面孔。

当他们看见他时，很多人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纪千帆面不改色，径直而过。

这一刻，他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当然，也没有丝毫“近乡情怯”。

“纪千帆？”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纪千帆觉得这个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但已经记不清楚是谁的声音了。

他回头看去，见到了周游。

周游很帅，曾经。而现在，他看上去却有些老了。并非皱纹、白发、发福这种迹象，而是从他的眼神、气质看出来的。纪千帆看到周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初他跟许博宏在一起的时候，反对得最厉害的就是他，而他落魄地离开繁星、离开P市的时候，奚落得最厉害的也是他——纪千帆进繁星后，私底下认的师父。

周游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是P市有名的男舞蹈家。即使现在，他也依然稳居繁星男舞蹈的首席地位。如果当初没出那些事，一直跟着周游，纪千帆现在也肯定早就混出个模样来了。

但即使当初周游奚落他奚落得那样厉害，他心里对周游也没有任何怨恨。

因为他知道，周游和其他人不一样，周游是真的爱之深、责之切。

他和许博宏恋爱，周游就苦口婆心地劝过他，放弃那一段恋情。

但他没听，他固执地相信自己，也相信许博宏。

这几年，他回家乡小镇当舞蹈老师，周游也给他打过三次电话，要把他介绍道其他剧团，但都被他拒绝了。

当时他没有做好回来的准备。

时隔几年再见周游，纪千帆一时愣住了。

“周、周老师……”

周游摆摆手，板着一张脸，问：“回来了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纪千帆犹豫了一下，说：“没脸来见您。”

周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听冯倩茜那丫头说，你也进《九歌》这个项目组了？”

“没错。”纪千帆点头。

周游：“好好把握机会。”

他想了想，又说：“不要再跟以前，天真得跟个二百五一样。”

纪千帆抿抿嘴，没说话。

“行了，别在这傻站了去，去开会吧。”周游说完，好似完全不在乎纪千帆一般，悠悠地转身走了。

纪千帆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开会的会议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