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小顾侯

“漠勋庸早著，英望华远，出内之绩，简在朕心。戎车自西，俱总行阵，徽冀荡定，实有茂功。高位褥礼，宜崇荣册，特授爵位，封号宣平，赏黄金百两，布匹十千，食邑万户——钦此——”太监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顾府。

顾漠冷眼看着这份金灿灿的圣旨，封侯，呵，多讽刺啊。

顾家世代从军，从顾家老祖宗开始就为皇室打江山，立下血马功劳，完颜氏半个江山都得姓顾。

顾漠为岐俞东征西战，总角之年就随父征战，整整十年从未归过家，出生入死，战功赫赫，没想到却让那皇帝忌惮，去年回京，不过一年，那皇帝就按捺不住了。

皇帝倒是想不损一分一毫扳倒顾家，但顾家在军营中威望过于高，手里还掌握了顾家军，虽然一年里不断打压，但顾家还是不容小觑，光是报名号就得让人立立寒毛。

今天看似封侯赐爵，实则将顾漠手上的兵符收回，给了个空有虚名的封号，把他禁锢在京，让他不能成为隐患。

顾漠勾勾唇讽刺的笑笑“谢主隆恩。”

冬至的京城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飘落，将一片祥和之下的卑鄙与龌龊通通掩盖了起来。

似雪的白马拉着马车悠悠的走在街道上，留下一道深深泥泞的车辙，顾漠撩起帷幔，看着漫天飞雪，忽然想下去走走。

银屑般的雪被踩得吱吱作响，墨黑的金丝狐裘大氅上沾上了些许雪水，凉意从脚底传入全身，顾漠拢了拢大氅将整个人包进了暖和的狐毛里。

“雪真大啊。”顾漠看着繁华的京城此刻都萧瑟不少，行人匆匆，都急忙回家躲避这场几十年难遇的大雪。

“让开！马受惊了！快让开！”远处两匹马拉着一辆巨大马车飞驰而来，衡与轭上的銮被晃得叮叮作响，并无美感倒像是黑白无常的哭丧棒发出凄厉的吼叫。

人群哄散，却有一个小孩子留在路中呆呆傻傻的看着马车冲自己飞驰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白金色的身影冲了出来。

结果他侧身蹲下，将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等到众人回过神，那人已经被马车撞飞，在地上滚了两圈昏死过去了。孩子倒是没事儿一溜烟儿跑了。

“吁——”那马车上的小厮跳了下来，连滚带爬的跑到顾漠的身边，颤颤巍巍道:“少……少爷，我好像撞到人了……他不会死了吧。”

顾漠看着雪地里昏死过去的男子，快速走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没死。

顾漠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轻声叹了口气道:“明路别哭了，还有一口气，先带回府里，你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明路满脸泪痕，双唇直颤，头像捣蒜般不停上下。

“快去。”

“好……”

明路扭头就跑，没等顾漠多说一句话就消失在顾漠的视线中。

“……先让你把他带上车啊。”顾漠看着明路消失的方向，认命的走过男子身旁，伸手将他从雪堆里扶了出来。

嗬，还挺沉的。顾漠这时看清了男子的长相，雪白的皮肤上两条浓眉像潜伏在雪地中的乌梢蛇，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让人不由得想知道，那双眼睛睁开后到底有多炫目的光彩。

长得真……娘，比皇宫里那个人称岐俞第一美人的晗月公主还要娇俏。顾漠把男子扛上了车，快马回府。

“来啦来啦！大夫来啦！”明路急吼吼地架着一个男子跑进了内院。

“干什么！干什么！没礼貌的毛小子！”只见那大夫睡眼朦胧，腰带半挂在腰间，看见顾漠嘿嘿一笑。

“秦南？明路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秦南挑挑眉，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小漠漠不想我来啊”

顾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南是他小时候的玩伴，秦家世代为医，祖上多出太医院院使，入朝为官的也不在少数，秦家也可称得上经久不衰。

自从顾漠回京他这个儿时玩伴可没少来他家他家蹭吃蹭喝，但毕竟两人十多年没见还像是有一层纱笼在两人之间。

“没有，你快去瞧瞧屋里的人吧，被马车撞昏了。”顾漠顿了顿，又道“麻烦你了。”

“呦，还带回自己房间了，这得是多大一个美人啊。”

“别贫了，家里没有打扫好的空房间，暂时先搁到这儿了。”

秦南懒散的进门，微风吹起罗帐露出一个隐隐绰绰的轮廓，撩开罗帐一个身体修长的男人出现在视线，紧闭的薄唇没有半点血色，尽管满脸病态却在眉眼间透出一种魅色，让人心生怜爱。

“呦，可真是个大美人啊，小漠漠你不会看上他了吧。”秦南眼中带着玩味，盯得顾漠浑身不自在。

“快治病。”顾漠看着床上那个男人，忽然脸上一热，长得真好看啊。

秦南为他把了把脉道“没事，就是受惊了再加上被撞了一下才晕过去的。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让明路出去抓药，等他醒过来喂给他就行了”

“好，今天麻烦你了。”

“为你做事儿，怎么会麻烦呢。”秦南笑笑走过顾漠身边幽幽的开口“今天就不让你留我吃饭了，但是这顿饭你可是欠上了。等过几天请我去醉仙楼吃一顿，我得好好宰你一顿。”

顾漠抿嘴笑道:“好，那我送送你吧。”

“好啊”

顾漠把秦南送走后，又回了房间，那人没有醒，细长的双眼还是闭着，苍白的脸上棱角分明。顾漠盯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他占着自己的床呢。

男人的睫毛微微颤动，下一秒一双眼波流转的狐狸眼直勾勾的对上顾漠的眼睛，顾漠被他盯楞了，那双眼睛像是有魔力一般，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顾盼流离间皆是勾魂摄魄。

“你是谁？”男人低沉的声音钻进了顾漠的耳朵，在脑中转了个圈又跑了出来。

“我叫顾漠，你又是谁？”

男人眨眨眼“对啊……我是谁啊？”

“啊？”顾漠被他这个问题搞懵了“你？不知道你是谁？”

“对啊……我头好疼啊。”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啊。”

顾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本以为等男人醒过来，赔他些银子把他送走就没事了，可他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这事儿可有些难办了。

男人坐起身来，拉了拉顾漠的衣角，一动不动盯着顾漠“所以我是谁啊，我为什么在这儿啊？”

“嗯……你被我家小厮驾马撞倒了，我就把你带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别急我让明路去找大夫再给你瞧瞧。”顾漠平时并不与人相处，此时倒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饿了”

“啊啊？”顾漠又愣住了。

“我说我饿了，顾兄能先让我吃饭吗？”男人媚眼如丝，极尽魅惑的眼间掺杂着属于男人的硬朗，让人移不开眼。

“明路，让厨房做几个菜来。”

“好”门外的明路小跑着走了。

两人再无话，但男人一直盯着顾漠目不转睛。顾漠坐在桌旁尴尬的转着水杯。

四菜一汤很快被端上了桌，悠悠的香气飘得满屋都是，让人觉得肚子虚空。

“下来吃饭。”顾漠冲着床的方向叫了一声。

“身上疼动不了，你扶扶我呗。”男人清朗的嗓音从床边传来。

顾漠的手顿了顿，把明路叫了进来“去把他扶过来。”

明路缓缓挪到床边，心虚的把男人扶起来，毕竟人是自己撞的，怎么说都是心里没底。

靠近桌旁，明路忽然觉得手里一松，男人的胳膊从手里滑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顾漠急忙起身扶住男人的肩头。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顾漠耳边，白藕一般的脖颈停在了顾漠嘴边，有让人想咬一口的冲动。

“谢谢。”嘴里的热气喷洒在顾漠耳朵上，痒痒的。顾漠脸刷的红了，除了他小时候他娘这样对过他，长大后再没人离他这么近过。

“呵呵，不用谢。”顾漠扶着男子坐到桌旁。

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食欲大开，男子并没有动筷，还是直直的盯着顾漠。

“看着我干什么”

“给我取个名字吧，没名没姓的也不好。”

“好”顾漠夹了一口菜，安安静静的嚼着。刚刚换下的衣服里，他看男子身上带着一块通黑的青花墨玉，上面大大的刻着一个墨字。

大雪纷飞席卷大地，陌上公子温润如玉。顾漠笑笑淡淡的开口“就叫墨白吧”

男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微白的嘴角勾出一抹浅笑，哑声道“好。”

冬至初雪偶然见，终是墨玉入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