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世事万始(四)
万历十年,即北黎国康靖二十六年。
北黎国地处百汇以北,地势辽阔,左有九昭长城,右有百鸟、凤鸣两座群山作为天然屏障,因此少于外界往来。
适逢北黎王姬靖凤四十大寿,天下大赦,休沐五日。而姬安君也乘此机会,想给父君做一支竹萧当作生辰之礼。听闻凤鸣山身处有一片桂竹林,这桂竹是制萧的上等之材,于是他早早就逃溜了出去。
姬安君,字元乾,乃北黎王姬靖凤第二子,封地于高平州,百鸟、凤鸣环绕之地。其母乃异族亡国的遗腹子安德公主,因其异族美貌,又德艺双馨,故深受姬靖凤所爱。
后因宫变,姬靖凤下令将其子姬安君终生禁于高平州,不得回帝都黎阳。
此事被世人误传,演化为北黎有一位不受帝君待见的王子――姬安君,被遗弃在高平州。
由此,姬安君从小就不在王宫中生活,连父君的面也是从未见过,当真是应了世人的那句“姬安君是被抛弃的王子”,可如此说又不对。因为姬靖凤每年都会派遣使者去高平州王府探望姬安君,并送些物什,只是从来不准他入宫面见自己。
对此,他也不放在心上,虽说不能见父君一面,有些可惜。但这样远离朝政中心,亦是一件好事。
由于自小生活在外,再加上君命,他终日待在王府,不得外出,而每日与他相对的只有两个老仆人,和一个丫鬟,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殿下,再过几日便是帝君生辰了,您想好要送什么了么?”丫鬟浔岚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浔岚是从前府上一位老仆人的孙女,自小就在王府伺候姬安君。外人从来对这位王子有所偏见,可在她看来,姬安君是个很特别的人。
“竹萧吧。近日我会去一趟凤鸣山,据说那里有一片桂竹林,我想去那里看看。浔岚姐姐可帮我准备一下?”姬安君翻了一页书籍,缓缓说道。
“凤鸣山?殿下,那里丛山峻岭的,里头还有野怪,殿下怎么会想去那里呢!多危险啊!”浔岚嘟着嘴,皱着一副细眉,苦恼着。
姬安君转头看着闷闷不乐的浔岚,放下书籍,将她的手拽在手心细细捏着,安慰她:“放心,我会小心的。”
听闻,浔岚抬头怔怔地看着姬安君:“既然是殿下决定的事,我也不好多说,只盼着殿下早些回来。”
姬安君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拿起书籍,认真看起书来。
浔岚看着正在看书的姬安君,惊觉他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份沉稳。
他们两人从小生活在一起,虽说一个是王子,一个是丫鬟,可他们却从未将对方当作是王子、丫鬟,倒是像极了亲姐弟。
浔岚第一次见到姬安君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尚未学会走路的孩子,府里人也就从未将他当作王子看待,只当是寻常家的孩子。一个不受王宫争斗,不受世俗的孩子,他们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提笔写字,再到举刀挥剑,从幼嫩孩童到翩翩少年。
当然,也从纯然干净到谋志于胸。
可当王宫使者第一次上门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与姬安君终究是不同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份心思,他们这些待在姬安君身边的人,也总会心存不忍。就比如,他想外出。
只要安分不惹事,他们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高平州百姓只闻“高平王”之名,不识其人。
凤鸣山深处――
有那么一座庭院坐落于桂竹林中央,四处幽静雅美,清悠干净的小溪缓缓从庭院前方淌过,上方还有一座用竹子制成的小桥,连接了溪外与庭院前院空地。庭院的左旁是一席田地,里头葱葱幽幽,还有几颗果树,种了各类瓜果蔬菜;庭院的右边是圈养的牲畜圈,几只草鸡来回走动,争相抢食。
庭院不大不小,小井筑于中央。上方制于竹,下榻制于石,石下中空,用于排积水。
郁林泽就是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成长的。
从记事起,他就在这深山老林中生活,这形容是他娘亲说的,而舅舅卫七从来都说,这是个幽静美丽的好地方,是个……然后娘亲就会打断他,说,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然后再给个白眼。被白了一眼的舅舅,通常会无奈地叹口气,默默跑出去砍柴。
其实他也很喜欢这个地方,就像舅舅说的那样,山清水秀,风景秀丽,当然,是在被他抱上山顶时才这么觉得。
等到他长大些了,就看着舅舅挥剑练武。后来,他也和舅舅一样,天还未亮就在院子前扎起马步,练起基本功来。
“天天练这个干什么?上阵杀敌吗?”
每日娘亲早起后看见两个人手里拎着什么在院前半蹲,总要酸几句,后来习惯了,也就不说了。
而后来再大些的郁林泽越来越想出山去看看。
“娘,这凤鸣山外面是什么样子啊?”
小小的郁林泽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努力把眼睛往竹林外望。
萧玉芷看着他这寻思着出山的模样,抄起手边的竹鞭子就往他的后背抽去。
“诶哟!娘!娘!我错了!我不想了我不想了!诶哟!”
“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就别想出山了!”
“我错了娘!别打了别打了!”
这打得多了,郁林泽也就不再提这事了,可心里还是会想着外面的样子。
外面到底是美的还是丑的,是好玩的还是无趣的,是安全的还是真如娘亲所言,凶神恶煞之地?
这些,他只能靠想象,想得心里烦了,就拿起长剑,跑到院子里发泄般乱挥一通。
有这么一天晚上,他看完书籍,就准备早些休息。突然,听见娘亲房里传来有谈话声,原以为是舅舅和娘亲在说什么日常琐事。可转而一想又不对,他们能有什么琐事?白日里不都当着他的面说的吗?可现在这么晚,乘着他休息的时候谈事,莫不是见不得人的?
不妙啊!
郁林泽这样想着,蹑手蹑脚脚地将耳朵贴在了竹门外。
“小七,我想还是告诉羿之吧。”萧玉芷淡淡地说,郑重地看着卫七。
“姐姐可想好了?主上希望羿之能够远离纷争,可若是告诉了他,我、我不知道……”卫七皱着眉头回话,他不知道萧玉芷此举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他的目的,我也想我能保全羿之一生一世,可小七可曾想过,若哪一天我和你都不在了,羿之一个人要怎么过?”萧玉芷反问道。
“这……那也无需尽数告知。”卫七还是不明白。
“我希望今后的路,他自己走,所有的决定,他自己做。当然,若是知道了全部,他也能防范于未然,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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