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世事万始(二)
万历七年,诸侯国九昭王宗政瑾为其世子宗政渊举办旬辰庆,邀请各世族大家以及陵安学府中各诸侯国王家贵族于十月初一前去九安王宫贺典。
吴章凭借在陵安四年的蛰伏,早就查访了九安王宫的大小事宜。九昭王宗政瑾对世子宗政渊的宠爱,他也早有耳闻,即将到来的旬辰庆,他必定会盛大举行。因此,吴章第一时间通知了远在大吴王宫的吴仲,问他如何筹谋。
这四年以来,吴章远在九昭学政,却时刻与吴仲保持联系。书信言语之间,也会询问其看法见解,但大多都是为人处事方面。可现下,他却是想知道这旬辰庆之事,吴仲会如何安排。
“公子,二公子可在信中说些什么了?”侍书和子疑惑地问道,他看到吴章微微皱起的眉头,想着一定是二公子在心中写了什么让世子觉得费解的东西,所以才会出现这等表情。
“以前仲儿给我写信,要么长篇大论,要么言简意赅,可今日这封信,若不是这字迹的确是出自仲儿之手,我都快怀疑这信不是他写的了。”吴章颇有些苦恼地说道。
和子感到更加疑惑:“啊?这信不是二公子写的,那会是谁?”说着,一边给吴章到了一杯水。
“呵,他呀,就给了我四个字:事在人为。”吴章无奈地笑笑,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后将信交于和子。
和子接过信,将其用火折子烧毁。
吴章看着火焰,突然想到什么,随后莞尔一笑,悠悠然站起身,走出屋子。
十月初一当日,九安王宫内乐声四起,百人庆生。酒香溢浓,瓜果满桌。
陵安使臣、各诸侯王家贵族以及九昭各世家子弟,举杯向着座上世子敬着酒,看着座中舞女舞动身姿,她们的裙摆随身姿轻盈摆动,腰间银铃微微荡起。他们的耳边,丝竹绕梁,钟鼓不断,玄琴悦耳。他们的身边,还不时有侍女斟酒添食,一副乐在云端的模样。
吴章看着这幅景象,心中却是烦躁的厉害,悄悄退了宴席,想到这九安宫有一静悠泉,便问了一小宦,自己寻了过去。
听闻静悠泉是九昭王宗政瑾特地为王妃,也就是宗政渊的生母建造。王妃喜静,宗政瑾却喜好热闹,为了王妃,他不惜耗费重金在宫中造了别样的地方,也只是为了他的王妃不被他所干扰,能够时刻保持王妃的心性。
倒是一段佳话。
只是王妃因宗政渊的出生而害了病,不过一年便离开了。这静悠泉自然就成了宗政渊的居所。
走了一段路,吴章看到一汪清澈的泉水从两座小型山丛中倾泻而下,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分外幽美。小山旁有一座亭落,亭落四周由丝帛遮落,随着夜风轻轻飘动。
他走近些发现亭中有一人正半躺在竹椅上,一小宦站立于他的身侧,一动不动。
这个人应该就是宗政渊。
“吴公子也是因为宫宴嘈杂,才出来走走的么?”宗政渊眯着眼睛,慵懒地问道。
其实他早就看到了亭落外的吴章,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静悠泉。
吴章见宗政渊认出了自己,便笑着拱了拱手,回道:“是啊,宫乐纵然悦耳,听多了也是会烦腻的。在下听闻九安宫内静悠泉是一处幽静之地,便好奇寻了小宦问路,如有唐突之处,还请世子赎罪。”
宗政渊冷笑一声,心想,唐突?你自说自话地离席,还自己找到静悠泉,然后跑到这亭落里来,还只算是唐突么?
“罪倒是谈不上。既然吴公子也觉得宫乐嘈杂,倒不如与我在此一同享受片刻寂静,可好?”
他知道吴章是大吴世子,听说此人才学出众,因此,也就不再在意刚刚的“唐突”事,想着将这个人留下来,看看到底有何学识。
吴章闻言,莞尔一笑,回应:“世子宽宏大量,在下自是愿意的。”
听到他这样回,宗政渊心里有些没由来的舒心。他命小宦给吴章斟茶,看着吴章坐下,端起茶杯喝茶,然后放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他觉得吴章身上有种与身俱来的神韵,这种感觉,十分的赏心悦目。
“吴公子来到九昭已有四年,觉得我九昭如何?”宗政渊突然问道。
“九昭民风淳朴,官民和谐……”
吴章看了一眼宗政渊,觉得这个问题来的有些突然。在他看来,九昭世子宗政渊还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可如今看来,这发问的语气,倒有些像他老成的王弟吴仲了。
就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宗政渊被他这一笑,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很好笑么这个问题?
吴章回过神,回道:“回世子,您刚刚发问的模样,让在下想起了自家弟弟,人虽年幼,心性却犹如历经沧桑的老朽一般。”
闻言,宗政渊尴尬地换了一个半躺的姿势,抿了抿嘴唇,回应:“吴公子说笑了。”
吴章见宗政渊微红的耳朵,才注意到自己言语有些不当,连忙转开话题:“世子方才问在下对九昭的看法,在下看来,九昭世家实力犹盛,世子日后怕是要多走险路了。”
这话一出,直击宗政渊心口,他说道:“吴公子所言极是,可我现在手无实权,什么都不能做。”
听到这有些失落的语气,吴章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他稚嫩的脸庞,不免又一次想起自家王弟,下意识地安慰道:“九昭早晚都是世子的,世子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呵……吴公子说得对。”
被吴章这么一说,宗政渊心里舒了一口气,他说的并无差错,九昭的未来,还是他宗政渊说了算。
彼时,九昭国边境――
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与一位头发散乱的女子相持着,怀抱着包裹快速地在人群中奔跑,神情惶恐紧张,奔跑途中不断撞到路人,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拿着棍棒的凶悍男子,冲着他们猛烈追赶,表情狰狞恐怖,好似勾魂索命之妖魔,是从阴间里爬出来的一般。
“快跑……快……出……出了九昭就没事了……”妇人边跑边说着。
少年喘着气,并没有回答。
这个少年便是荣池子,妇人是他的生母。而身后追着他们的都是陵安第一赌坊的打手们。他的父亲,终日酗酒,前些日子竟然好上了赌,不仅赌光家中所有积蓄,还因还不上欠下的债务,被赌坊的人活活打死,最后竟然将他们母子二人给抵押了出去。
如此,荣池子与娘亲不得不逃出陵安,只求活命。
只要出了陵安,逃过九昭边境,那便是大吴境内,因为这个没有赌坊的诸侯国,是绝对不会让拿着棍棒的赌坊之人进入大吴半步的。
双方不知道跑了多久,大概是赌坊放弃了追踪,荣池子发现他们身后已经没了追踪他们的人了,便停下脚步,拉着娘亲走到一棵树下休息。
“娘,我们休息一下。”
“池子,我们去高安吧。”
“高安?那里是有娘亲什么亲眷吗?”
“郁林王府上有一位是我的远房表亲,我们可以试着去谋个差事。”
“也好,那我们明日再出发吧。”
“嗯。”
荣池子并没有听说过这位表亲,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收留他们。
这郁林王府恐怕也没那么好进,毕竟这是王家贵族之地,岂是说谋差事就能谋到的。不过,既然是娘亲说的话,那就权当是碰碰运气好了。
在没有马车的条件之下,荣池子母子二人,横穿了整个大吴,走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抵达高安境内。
这一个月,荣氏夫人因受不住路途劳累,加上已经进入寒冬,没有厚实衣服的荣氏,终是落下了病,偏偏身上的盘缠支持不了医疗费。
“娘,您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能到的!”
不行,我得快点了,不然娘亲的病怕是没法儿医治了!
“这位大哥!请问郁林王府怎么走?”
“前面右拐直走,第二个巷子口左拐就是了。”
“多谢这位大哥!”
荣池子终是找到了郁林王府,见王府外面红帐挂起,想来是什么在举办什么喜事,可自己身份低下,万不能从正门入。
“娘,快醒醒,醒醒啊,我们到了。”荣池子在荣氏耳边轻轻呼唤。
荣氏艰难地睁开双眼,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荣池子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谁呀谁呀?”
里面传来一声明朗的女声。
开门的是一位年纪与娘亲相仿的妇人,一脸的慈祥,荣池子不免觉得有些亲切。
“这位夫人,小生荣池子,我娘亲说她有一位表亲在这郁林王府内当差……”
“寻亲啊?这么着,你把你那位亲人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去问问。”妇人热情地回道。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荣池子连声道谢,又转而柔声问荣氏,“娘,你那位表亲叫什么啊?”
荣氏艰难地缓缓抬起头,轻声说道:“他叫宋威任,就告诉他,是九昭荣氏来寻他了。”
那妇人一听,心下一紧,上下打量了一番荣氏母子二人,宋威任是郁林王府的大管家,怎么会有这等的亲眷?
“行嘞,我现在去问问,不过我们王府现在正在给娘娘办生辰,里头也忙着,你们要不等等?”妇人回应。
“那麻烦夫人了,我、我们就在这儿等吧。”荣池子说道。
妇人点点头,转身关上门。
荣池子心里有些担忧,开口:“娘,你说这位宋威任会认我们么?”
许是荣氏已经支撑不住,她并没有回答荣池子的问话。
荣池子轻叹一口气,将荣氏放下,让她坐靠在后门门框边,然后紧紧抱住她,用体温给荣氏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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