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两处相思各不知。

“三生有幸，今遇公子——”

一曲终了，那美人看着还在发愣的璃瑾，丹唇轻启，

“奴家尽欢，愿与公子同尽欢。”

好一个楚楚动人，好一个百媚千娇，好一个勾人心魄！

美人抬眸，秋波暗转。

对上璃瑾的双眸微笑，那一笑似新月照青栀，她的心，在那一刻被染上了莫名的情愫。

我们的太子殿下此时，呆了，痴了，傻了！

目不转睛的盯住美人顺着楼梯缓缓移步而来的倩影，那一抹水蓝色，仿佛是要走进她的心里来。

什么浮华名利，什么勾心斗角，此时都是无足轻重，被抛至千里之外，唯有眼前美人的举手投足能融入她的眼眸。

旁的老妈妈很是满足于璃瑾痴迷的神色，笑的越来越浮夸，满脸横肉将眼睛挤成了两半截短线。

“嘤嘤嘤……公子呀！这可是我们忘忧楼的头牌呢。不单说才貌双全，那床上功夫更是了得呢，公子——嘿嘿嘿……”

“床上功夫”这四个字故意被她咬的很重，却也将璃瑾的理智拉了回来。

我们的太子殿下终于回过了神来，明白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现如今又是身在何处。

于是璃瑾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留恋，对身后老妈妈气急败坏的哎呦声充耳不闻，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惊为天人的佳丽。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竟和前些日子她大败敌军时，敌人落荒而逃的样子无甚么差别。

她堂堂太子殿下，什么风云赤雨没见过，竟然……也会有怯懦的时候吗？

明明……明明她可以握住那纤细的肩，拥美人入怀的。却……却为何选择了逃避……

璃瑾心里一阵刺痛，脚下的步子也乱了。

如果自己不是女儿身，是不是也可以尝一尝那温香软玉的美味？是不是也可以像父皇赏妃子一样，许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为换她一瞬笑颜？是不是也可以为她赎身后纳入东宫，金屋藏娇？是不是也可以同她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之乐……是不是……

可这一切，终是妄想……

或许是凉风将沙子刮入了眼，害的璃瑾不得不停下脚步，用衣袖擦拭眼角。

一轮孤月悬在天边，寂静又凄冷。

璃瑾一拳打在一旁的老槐树上，树干内凹了一个小洞，她眼眶发红。

自己一介女儿身，被当做男儿养了二十年，如今竟是忘了自己的本性，被另一个女子勾了魂吗？

璃瑾跌跌撞撞的寻着来时的路，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天边悬着的孤月已经悄然移到了当空。

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白色的五个帐篷和黑压压一片着地而眠的士兵，是营地没错了。

靠边一个放哨的小兵也注意到了越走越近的璃瑾，探寻又警惕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来人。

当他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双腿不受控制般打了个哆嗦，猛的跪伏在地，颤抖着惊呼：“拜见太子殿下，殿下恕罪。”

璃瑾看着他，努力张开嘴唇，像是耗费了好大力气才吐出几个字：

“去，昭告全军，启程……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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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寒风袭人。

所有士兵排列整齐，虽不明所以，但谁也不敢发言，只能暗暗的进行一些眼神交流。

四位大将被人从美梦中叫醒，都颇有怨言，看着眼前神情自若的太子，眼中都带着幽怨。

最为年长的杜老将军终于开口道“敢问太子殿下夜召全军，所谓何事？”

“启程回都。”

传来的是璃瑾淡淡的声音。

“如今尘埃落定，贼寇又怎敢造次？殿下如此这般，怕是有些……”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璃瑾打断：

“细柳肃军令，条侯信殊伦。”

“杜老将军若是真有能耐，为何战场上却唯唯诺诺？要本宫一个黄口小儿率军冲锋陷阵，去夺那老贼的狗命？”

不似那些武夫的莽撞，这般字字要害，句句诛心才是她的一贯风格。

言罢，也不等别人应声，璃瑾率先翻身上马，扬鞭驾马，动作行云流水，马蹄扬起一片尘埃。

无人再敢有半句怨言，月白风清，伴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向着璃都出发。

有一黑衣人骑着快马，加速追上了璃瑾，这正是方才在漓江畔向她禀告军命的人，他叫冯来，是太子殿下的谋士，也是冯皇后的外甥。

“太子殿下，左右不过三两个时辰，又何必如此急切？”

璃瑾扬鞭的动作顿了顿，一抹水蓝色的倩影又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好半晌，她才呢喃道：

“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被此处的良辰美景醉了心身，被弥漫的乱花迷了眼罢……”

可璃瑾并不晓得，她所以为的美人儿，竟是个小倌，也就是说是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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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楼那边，璃瑾前脚刚走，老妈妈就怒气冲冲的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那美人身旁。

手起掌落

美人白嫩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腥的手掌印，而人也被袭来的力道甩在了地上。

“贱人！之前不是挺清高的吗？每次侍客都不情不愿的，索幸脸蛋长得好看，用药后身子也诚实，这次怎么突然就会勾引人了？嘤嘤嘤，终于承认自己贱了吗？不愧是人尽可欢的贱货，天生的婊子！”

说着用脚踩住了地上那可怜人儿的肩，居高临下，仿佛看着一只蝼蚁，恶狠狠道：

“瞧瞧你那婊里婊气的样子，下次勾引人的时候穿露点，眼神再魅点，要是再像这一次一样留不住客人，可别让妈妈我狠心！”

说罢，踢了他一脚，转身去了别处。

地上的人儿浑身都沾了土，头发也凌乱不堪，和刚才那个仿佛天仙下凡一尘不染，美的令璃瑾心乱神迷的美人丝毫搭不上边。

若是叫璃瑾见着了这一幕，真不知道她会心疼成什么样。

但此时根本没有人理会地上的人儿，他的脸紧贴在地上，两行清泪涌出，无声的打湿了地板。

他的名字叫尽欢，

尽欢，尽欢，人尽可欢……

他是十三岁的时候被继父卖到忘忧楼内的，老妈妈一眼就相中了他的好皮囊，决心要好好将他调教为一代名妓。

他当然是不从啊，女子都以卖身为耻，更何况他堂堂男儿，于是伴随而来的就是无尽的谩骂和鞭打，老妈妈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物让他的皮肤吹弹可破，声音也越来越娇媚，他羞耻于这种变化，几次轻生未果。

十四岁，老妈妈突然让他见了一回他的妹妹，那一次他哭的肝肠寸断，老妈妈在一旁循循善诱，说他他侍客所得的赏钱，可以分百分之一给家中改善生计，他终于是从了。

但客人还是嫌他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所以老妈妈使了劲的往他身上用春药，如今他的这副身子，怕是也时日不多了吧……

更可悲的是，方才那位白衣公子踏步而入，衣带轻缓，似月如竹的样子竟会让他的心狠狠的一颤。

听院里的萧雪姐姐说，那是心动的感觉。

他晓得那公子是被这琴声所吸引，看见那公子欲有离意，忙临时奏了一曲，将婉转的情愫蕴藏在琴声当中。

而后，他竟说出了“愿与公子同尽欢。”这样下作的话，院内的其他妓女小倌在招待客人的时候，常说诸如此类的话，他一直以此为耻，而现在……自己竟也变得如此下贱了吗？

楼上男男女女交好的声响隐约可现，空气中漂浮着旖旎的味道。

难道……难道他被逼从娼七年，如今竟是忘了本性，对着另一个男子倾心了吗？

可那位公子所梳的发式，不是青丝束发，而是以玉簪结发，俨然就是已经有家室。

尽欢的泪珠怎么也止不住……

孤月静静悬在正空中，光明正大的照着她策马奔腾的身影，也透过轩窗，悄悄的看着他凄美落泪的悲凉。

“她来时风至，他眉上风止……”

“他抬眸惊鸿，她一眼万年……”

看官您瞧，两处相思各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