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从那窗外灌进来的冷风,夹带着些许雪片直吹到人身上。似乎能直吹入骨子里一般,厅堂之内寒气逼人,但那站在中间的两人,却浑然不自知。他们似乎并感受不到这风刀霜剑,谁也不愿意先打破这份死寂。
游相生轻轻地晃了晃头,逐渐清醒了过来。他直直地看着站在他跟前的男人――他的直系师叔。小时候游相生每每被师尊罚的时候,若是师叔在,便总会笑呵呵的维护他。
丘伯师叔的年纪比抱朴师尊与九华师伯,要小上很多。但他的能力反而要与师尊师伯相媲美,师尊性子太冷淡,师伯却又常年难见身影。
因而在他的印象里,丘伯师叔似乎永远都是最温和而靠得住的人。若出了什么事,师尊不在,那径直去寻丘伯师叔便对了。
“的确,是在我这儿。”游相生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气氛。
丘伯真人虚握着的手掌微动,他深深地看向游相生。却又犹豫了半晌才问:“是和堕魔珠有关系吗?你会成魔修。”
游相生歪着头,思索着答道:“是有些关系,但又不像九华师伯那般。”
丘伯真人深深叹息一声:“这魔物千百年来,不知害了多少青萍宗子弟。当年所决定的本应当是由川儿继续镇守,但后来却发生了那样的惨战。倒是阴差阳错落入了你的身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游相生怔了怔,这样的事情他倒是头一次听说。虽不知师尊为何最后做了那般打算,也许是那时在他身旁的,只有自己一人。不过真是幸好……幸好没交给师兄,也没有交给修儿。
“堕魔珠那般危险的东西,离开了镇压深渊后,本该魔气四溢的害人,继而引起外人的注意。不知师兄是如何交给的你,让它这般随你一同消失了一百五十多年?”丘伯真人缓声问道。
传说上古时期,一条堕入魔道的真龙扰乱人间。后遭上古各派合力围剿,而这堕魔珠正是魔龙一身修为所化的龙珠。
此物及其危险,可让一名正常的修士顷刻间堕魔。所以这东西除了当年围剿魔龙的门派知晓外,便不会再让外派所知,以免一些觊觎邪祟之力的人造成动乱。
青萍宗本就是那上古围剿魔龙的各派之一。因此这镇守的重担之一,自然而然地落入了他的肩上。因此物过于邪祟,清萍宗那时便选了一位极强的修士镇守。
但由于其受到堕魔珠的影响,随着时间的影响逐渐转魔,最终在转换完成之际。这位修士舍生取义,让自己的师兄动手杀了他。以绝后患。所以后来,青萍宗上便出了一脉镇压魔物的传承。而他们,便是这一脉的传承之一。
正是如此,上一代的镇守者。便是他们的师伯九华真人,也就是那世人口中十恶不赦的魔修。当初就是因风声走漏,才会导致那般灭顶之灾。
游相生缓缓地叹息了一声,想想这么些年来,他叹过几声气:“镇压深渊……师尊在我的内府中虚构了镇压深渊。又为了保护我不受其侵害,耗尽一身修为,替我内府制成一尊保护罩。师尊力量与我的内府能量共鸣形成了绝对的循环,所以只要我一天不死,我便是行走版的镇压深渊。”
丘伯真人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般,倒也的确是大师兄才会做出来的事情。这件事,除了师兄与你还有我,如今还有多少人知道?”
“一位救过我的老先生,但他已经转世轮回去了。”游相生说着,顿了顿。面上的表情忽地有些怪异,也不知是因前头这句话,还是因为后面这句话:“有一些魔族也知道,当年便是他们将我捉回魔域,我想应该就是那些谋划了袭击青萍宗的魔修一派吧。”
“如此说来,此般北辕城之事,倒有可能是对方又将目标转回了你身上。”
“可能是的,所以……弟子不希望在青萍宗上停留太久。”游相生说完,难得抬掌作揖。
“……”丘伯真人盯着游相生微垂的脑袋,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游相生眉头直皱,赤色的眼眸中满身疑虑:“弟子心中尚有一个疑问,盼师叔能作答,那日在三舍大殿中,诸位长老审问我时。师叔说过一句‘归元山庄勾结魔族’,不知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丘伯真人略微有些惊讶。
游相生干咳一声摇了摇头,要知道他这些年月过得堪比那隐居还要隐居。要是这世间发生过什么他游相生不知道的事情,那可真的是多了去了。
一百五十年前的青萍宗大战后,世人便知青萍宗出了个魔修,受各门派围剿。其中领头的门派便是那归元山庄,两个门派皆是北境里的剑修门派。归元山庄位于北域镇魂江附近,本是为修真界看守镇压镇魂江下魔域入口的一届门派。
一时间,在世人眼里,归元山庄便是那惩凶除恶的侠肝义胆,而青萍宗的地位却愈渐下。但风水轮流转,归元山庄掌门死后,其曾与魔域之主勾结的事情就流露了出来。
他借机勾结魔族打压青萍宗,便是想将归元山庄送上北域第一门派的地位。而那些魔修自然是想要夺取青萍宗下镇压的堕魔珠,但可惜魔域那些魔修生来忘恩负义。计划结束后,便出手清理了归元山庄的掌门。
就因其掌门勾结魔族陷害青萍宗,归元山庄饱受诟病,自消息泄露后便一厥不起。
虽然青萍宗从风口浪尖上下来,但那魔修出自青萍宗的事实,还是没有从世人的心底散去。
沧海居外没有结界替它隔开风刀霜剑,当初只有封川一人居住时。便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直到后来多了三个小崽子,似乎才变得富有人气暖和了起来。
其实蜉蝣居也是这般。
薛修与封川回到沧海居时,周淮南与申离、池清三人正在厅堂里等着他们的师尊回来。没料想还等回了一个小师叔,封川例行问了一番他们的功课,薛修便安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不论是什么人,活在这世间总是要有些牵挂才行。
周淮南三人离开后,厅堂里便又只剩下封川与薛修。封川站了起来,将悬挂在一旁的琉璃灯盏取了下来,放到桌子上。薛修垂眸看着它,看不清的什么灯芯,只见这灯盏亮着很柔和的点点荧光。
这般看着,只觉得很亲近。他忍不住抬起手,触碰了一下灯壁,入手的感觉却微凉。
“你当初渡境劫失败,可知道为何?”封川出声问道。
薛修想也没想便回答:“时候未到。”
封川叹息一声:“我当初的确是这么跟你说,但事实并不是如此。敛锋芒境重于克心魔而收敛心中的剑锋,但你的心魔太重,你过不去便也敛不了剑锋。故而失败。”
“心魔?”薛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琉璃灯盏。
“这就是你的心魔,也是你觉得失去了的一些回忆。”封川抬起手,将灯盏中的点点荧光牵引了出来。缓声道:“当初是我擅作主张替你取出,如今便当面还你。既然相生没死,我想这心魔,终有一天会跨过去的。”
薛修一动不动,任封川将那点点荧光引入他的眉心。无数的信息犹如潮水一般,随着这些荧光涌入他的脑海,太阳穴传来的轻微疼痛让他不由得蹩起眉头。
可先前总是疑惑的许多事情,到这一刻突然就明朗了起来。薛修怔了良久,再回过神时,眉目中似乎已经带上了另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封川垂下头,轻轻叹息一声。自是思量渠不成,人间总被思量误[1]。眼角余光似乎瞟见门后的一道瘦小身影,他侧过头,
所谓的心魔,不过是心底深处的渴望罢了。百年便是刹那一梦,恍然梦醒时分。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2]
薛修的眼角似乎略带了丝红意,他抬掌作揖,恭恭敬敬地对着封川行了个无言的礼。
游相生回到蜉蝣居时,薛修尚未归来。只有那三个崽子在各自的房间里忙活着什么,他也没有从正门进,反倒是跳到了屋顶上,那仨崽子也没有发现什么。
只是他这前脚刚跳上屋顶,竹林里的小石路上,就已经传来了薛修的脚步声。这边刚想下来,忽然间又玩性大起。他完全敛去了自身的气息,就蹲在厅堂的屋顶上。
薛修的脚步愈加接近了,游相生已经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待得他走近了,脚下一跃,便径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薛修的脸上十分配合地出现了一瞬的诧异,随后那双眼眸中便只得见笑意。
游相生还以为自个真的吓到他了,但他眼中的笑意却又出卖了他。没趣地叹息了一声:“还真是长大了就不好唬了。”
薛修:“小师兄。”
“怎么了?”游相生抬起头来,薛修脸上的情绪竟让他有些看不懂。
薛修摇了摇头:“只是想叫叫你,看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又是我的一场梦。”
游相生忽地一愣,心底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向前迈了一步,他抓着薛修的手掌,稳稳地放在心口位置。他挑了挑眉头,嚣张一笑。
“当然活着,你看这里还跳得好好的呢。而且……”游相生说着顿了顿。
“而且?”薛修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与掌心中触摸到的心跳,低垂的眸中尽是温柔的眷恋。
“而且我是谁,谁能要得起我的命?”
而且我活着,就是为了回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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