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目录

第18章、

十八、

游相生只在外待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了,分明天色还亮着,但这山中的林地里却一片阴暗。林中高大的树群并未因冬天而落叶,这是北域中特有的霜雪树,凌风傲雪而立。

夜枭凄厉哀绝的声音听得游相生不由得耸肩,这尚青天白日的。都能听到夜枭的叫声,可见此地的阴气有多重。

此地山岭连绵一片,进了山便有些不知此处为何地。游相生站在地上,他抬起头在那些树茂密枝丫间搜寻着什么。方才他只是在宁村外围的山林里打探,随后就被一阵从枝丫间的声响给带来了这里。

那东西的速度极快,这也没多长时间。游相生就跟着窜出老远,颇有一种要迷路的趋势。随着枝叶的一阵抖动,那东西终于露了头。游相生抬着头与它四目相对。

它蹲在枝干上,一身墨色的毛发,却是白首赤足,身形威武。它此刻正侧着头,居高临下地盯着游相生。分明只是一只猿猴,但游相生却从他灵动的眼中看出了一丝聪慧与警惕。

游相生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东西,但却死活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这邯关着实是个奇地,怎的到处都有奇珍异兽。

“唉,要是修儿在的话。估计就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了。”游相生叹了一声。

正在这时,游相生腰间窜出一个白影。轻盈而高傲地踩在他的肩头上,一双滢蓝的大眼睛此刻也对上那蹲在树上的白首赤足猿猴。

游相生头一次听到小黑没发出正常猫类的叫声,反而闭着嘴发出了一种类似于野兽低吼的声音,像是在对峙树上的猿猴。那猿猴的目光也从游相生这边转移至小黑身上。

它眼中的警惕似乎消散了一些,反而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在看小黑。游相生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这一猫一猴用眼神交流……头一次感觉到了身为人类的失败。

也不知它们俩究竟无声地交流了些什么,半晌过后。那只白首赤足猿猴有些不甘的看了游相生一眼,而后转过身,又窜进了茂密的枝叶间,便听一阵声响。那猿猴的气息便远远地消失开去。

游相生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肩头上的小黑。便见小黑甜甜的“喵~”了一声,难得乖巧得往游相生脸上蹭蹭。游某难得有了一回做主人的欣慰感。

“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1]”一道清亮而寂然的声音从游相生身后传来。

游相生猛地回过头,赤阳在顷刻之间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便见那僧人面容沉静,着一身灰白朴素僧袍,手中檀木佛珠正缓缓转作。枿坐云游出世尘,兼无瓶钵可随身[2]。眉眼清朗却满是寂然的慈悲,真乃人间佛中人。

哪里来的和尚?游相生见着他的那瞬间,心下便是这样一句话。想来这还不是一个人间中普通的和尚,若不是他出了声,游相生估摸着自个大概还不知道他站在那儿。他手中檀木佛珠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灵力。

须弥宗的和尚。只片刻,游相生心下又有了定夺。只是这西域的和尚,不好好在庙里念经礼佛,怎的跑到了邯关来?小黑倒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猛地一窜,又窜回了游相生腰间的暗袋中。

只见游相生注视着和尚,和尚也打量着游相生与他手中的赤色长刀。而后便见他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游相生倒吸了口冷气,他最烦这些光头念的话,没一句听得懂的:“秃驴,你念叨啥呢?”

“贫僧李忘愁,云游人世,修禅此间。”

原是个云游修禅的和尚,倒也会跑。这么不安宁的地方,说来就来。

“等会儿。”游相生抬起手,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你刚刚说那是什么?朱厌?”

“正是。”李忘愁点了点头,答道。

游相生倒吸了一口冷气,朱厌……没错。是朱厌,他这会儿才猛地记起。可这朱厌不是传说中的凶兽吗?这凶兽藏匿于人世间,几乎不为人所见。但在人间的传说中,朱厌出,天下纷乱现。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怎得就给他撞上了呢?

“唉,你这秃驴。趁早离开邯关吧,如今邯关不太平。别在这边晃荡了,免得丢了你这条小命。”收回手中的赤阳,游相生迈开腿,同李忘愁擦肩而过。朝来时的方向慢慢摸索回去。

“施主如今虽为魔修,但却依旧固守本心。着实难得。”李忘愁看着游相生离去的背影,缓缓道。

游相生身形一顿,侧身遥遥望向李忘愁。这秃驴,着实非一般人物。他心底虽这般想着,但嘴上却半点不留情:“这与你无关。”

话音一落,也不愿再听这和尚说话。心下思量着快些回去,把这见着朱厌一事,同薛修好好说一番。就想知道他有何见解。于是身形一跃,便在原地上消失了。

只余一个和尚看着落下的霜雪,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群山万众,天堑沟壑。便见那深渊深处,矗立着一座宛若群山之主的山脉,黑雾缭绕其间,时而会传出野兽的长啸声。便见枯林无数,生着三只眼的漆黑鸟类落在枯树的枝干上,视线锁定了树下生了双头的巨蟒。

枯林深处,一座破败却仍不失辉煌的宫殿拔地而起,那宫殿旁缭绕的黑雾,似乎更加深重了几许。

宫殿之中,一身形挺拔的男子从殿门外缓步而来。他着一身黑袍,宽大的帽沿几乎遮住他的脸。待他停住步伐时,又伸手撩开黑袍帽,头微抬——可那脸上还有着一个及其狰狞的面具。赫然便是那日在北辕城中拦下游相生的魔修。

只见他对着宫殿上方,空无一人的宝座缓缓跪下,恭敬喊道:“主人。”

宫殿之中安静了片刻,宝座前凝聚起一团黑雾,黑雾中心玄冰结起,逐渐形成一个人形。整个宫殿中的气温骤降,地面爬满黑色冰霜,阴冷至极。

“如何?”黑雾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那妖修说出了些意外,寒鸦玄晶已有主。他不是那鬼修对手。”

“寒鸦玄晶这般天灵地宝,五百年只出一次。不知是谁这般有缘?”那从黑雾中响起的声音逐渐清晰。

“听闻那鬼修与这一颗寒鸦玄晶相伴相生,想夺过来并非易事。而且……寒鸦玄晶对我们魔族之人影响甚大。主上派去的那妖修,可真信得过?”他听见头顶台阶上传来的脚步声,缓缓地抬起头来。

那人早已经站在他的面前,那一张脸他熟悉无比。但又与他见过的那人有一丝不一样——眼前这张,他虽也是笑着的。但那笑容却总是无时不刻让人难以揣摩,更不敢揣摩。

“当然。”他轻松道,“如今我便是他,他亦算是我。”

“还有一事,因镇邪塔封印松动,青萍宗也已进了邯关。”

可他的主上却只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抬起手,屈指往自己的脸上轻轻一弹,说道:“你看这张脸,与他母亲可真像。”

这一回换他不敢出声了,只得循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让他在魔域中藏了一百多年,都没能找到他。你说,我养着你们……有何用?”

“可黑袍已经死了。”商舟垂下头,恭恭敬敬道:“我知道这是他办事不力的下场。”

“你看,他如今已经成长到连黑袍都能杀死的程度了。”他说着,顿了顿。而后嘴角上扬,放轻的声音却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再不把他拴到我身边,下一个也许就会是你我了。”

这个季节的邯关,天色暗得很快,游相生寻路回到宁村外围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扶着腰,深深地为自己叹息一声。而后快步向村中赶去。

这般望去,宁村中倒是灯火通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了位真人,因而村民们的底气也足了些。游相生还没向前走个几步,就见着了一个……算是熟人的人。

尽管他们只在今天见了彼此一面,如今也只是第二面而已。她此时正跪坐在一棵大树下,手中拿着一个铁锹,不知在雪地里挖什么东西。

游相生挑了挑眉头,出声问道:“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不知姑娘还在这儿做什么?”

对方听见声音的时候显然是被惊得一跳,回过头看见是游相生时。才缓缓松了口气,恭敬道:“是真人。奴家在挖一壶去年晚秋时埋于树下的一壶浊酒,泥土冻上了,因而耗了些时间。”

她话音刚一落,便像是挖到什么一般。忙放下手中的铁锹,双手去拨开泥土,将一个酒壶从雪地里取了出来。

游相生倚在一旁的树干上,抱着臂看她动作。突然出声问道:“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吧?”

那女子抱着酒的动作一顿,回眸瞧了游相生一眼。恹恹道:“不是。”

“小女子名温砚,两年前尚还是北域天北城中一名歌伎。是一位公子赎出温砚,不曾想楼内却反悔。派人追杀我二人,我与公子一同逃难于此,才躲了追杀,本以为此后能同公子厮守一生。”温砚说着,纤手缓缓抚摸着冰凉的酒壶,苦笑了一声:“这壶酒,是去年晚秋公子患疾过世时埋下的。”

游相生看向她手中的酒壶,忽然又想起宁尘那小子。随口便道:“这宁村里让人怜的人,倒还真不少。那你如今为何突然想要挖出这壶酒?”

温砚从地上站了起来,眉眼如画。看向游相生:“真人的模样,同公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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