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代替之夜

夜晚很快降临，小精灵带路从地下一路挖掘，而被推脱扫尾的九豸化为迷你原形，跟在最后化拉着八只爪子填土。

他们十分担心人类发现这条小小的地道，现在的他们，还不想和人类开战。

小精灵的方向感极佳，即使在难辨方向的地下，也可以不浪费一点时间的选出最佳路线。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绯丹之前化为小花的那片地方冒出了头。

小精灵在花丛地下挖了一个小坑，足够四十一个大妖的迷你态住在这里。

小精灵：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夜，绯丹大人现在不方便出来，之后的事请各位大人等候绯丹大人的消息。

话音一落，小精灵的身体分解为光点，消失不见。

现在活下来的妖，无一不懂得能屈能伸，就算是总挑事的九豸也是如此，把一边的土巴拉巴拉拍硬一点，趴了下来。

绯丹的处境还很难说，能想到照顾他们，对于妖来说已是难得。

绯丹依旧住在碗里，面前是紧紧关闭的柜门，透过神识，他能“看”到那群孩子又在骂男孩是傻子，他不知道男孩违和会被辱骂，却期待男孩强硬起来反抗的一幕。

然而没有。

就算那些孩子碍于阿姨不敢动手，男孩也一点反驳都没有，只是眼里闪着泪光的重复自己不是傻子，他像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连握紧拳头的动作都不曾有过。

也许在院子里推大孩子的那一下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这样只知道默默承受的孩子在洪荒活不过两个昼夜。

绯丹默默地想着，在柜子里擦拭自己的花叶。

这算是他的一个习惯，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他就会将自己的花叶擦得闪亮，就像刚淋过雨那样。

外面的孩子终于走了，临走的时候将门啪的一声关上。

男孩这回没有打开柜门将一半的营养液倒给他，因为他自己也没得喝，那群孩子再次抢走他的营养液喝了个精光。

男孩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月光顺着窗户照耀进来，男孩侧头望着月亮，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是梦吗？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艳红色花朵从他身边开始，逐棵开放，香甜的气息围绕在鼻端，仿佛整个人都轻快起来，男孩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迈步，生怕踩到这些娇艳的花朵。

有浅浅的乐声从身后传来，男孩想要转身，却被花朵缠住手臂。

“想要看看这么美妙的音乐是怎么奏响的吗？”

“……想。”

“转身吧，他就在你身后。”

“可是，花……”

“花又不会疼，扯断好了。”

扯断……

男孩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清醒，他将手放在缠绕手臂的枝蔓上，枝蔓上的尖刺碰到他缩回了枝叶里。

男孩的手逐渐握紧，黑色的大眼睛里却闪过挣扎。

“我……疼。”

花海潮水一般褪去，男孩从梦中惊醒，月亮已经升至半空，月光将屋内照的清晰，一个淡色的身影站在男孩面前，男孩仰起头，纯真的眼瞳中满是惊叹：“好漂亮。”

就像他在梦中见到的花一样，眼前的身影仿佛在月光中绽放着，就连衣摆也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美丽。

“你是精灵吗？”男孩坐在地上仰着头，在他的记忆中，只有故事里的精灵会夜晚出现在小孩面前，然后带走他们。

“你要带我走吗？”男孩没有等待“精灵”的回答，他像是在思考，有些为难的皱着眉头，“那能不能把我的花也带走，没有我给他浇营养液的话，花会死的。”

他是妖怪，根本就不需要难喝的营养液。绯丹想着，喉头却突然有些哽咽。

“我会照顾好那朵花。”淡淡的嗓音在夜中想起，清晰的飘进男孩的耳朵。

男孩闭上眼，有些疲累的将头趴在膝盖上。

暗黑色蚯蚓一样的纹路爬上男孩裸露在外的皮肤，眨眼间将男孩整个人变得怪物一般。

死气从男孩一动不动的身体上传出来，令从来没有惧怕过的绯丹忍不住后退一步。

那群孩子走后，绯丹感受到了男孩身体的问题，原本他想借着梦境帮男孩检查一下，却不想因为他的顽劣让男孩抗拒梦境而挣脱了出来。

基因崩溃证，是绯丹从男孩的意识中读取到的。

听起来就不太美好，绯丹说不清心底的感觉是什么，却不想男孩就这样死去，然而没办法。

他没到圣者的能力，做不到起死回生，只能在男孩痛苦的时候隔断他的五感，让男孩在安宁中睡去。

这个世界里他看不到灵魂，月光下，他只能盯着男孩的尸体发呆。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死亡，却是最难受的一次。

牡丹的幼芽凭空冒出，逐渐长大，开出大朵的牡丹将男孩瘦小的身体包裹其中，绯丹的手轻轻一抓，便一同消失在他的掌心。

洪荒中的强者多有洞府，他也有一个，炼化之后随身携带，只是他的洞府比之那些琼楼玉宇的简单许多，只是一片开满牡丹的空间，他将男孩的身体葬在里面，立了一块小小的碑。

淡然修长的身影逐渐缩小，化为男孩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变化成普通的样式，绯丹眨了眨眼，轻道：“我为你立碑，便当做我借用你身份的报答。”

伤心只在一瞬，绯丹查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确定无误，便从低矮的窗户上爬了出来，跑到那片小花之间蹲下，用手敲了敲那片土地。

对于居住在地下的四十一只大妖来说，那无异于地震。

睡在外面的九豸第一个蹦了出来，看到是个小孩子一愣，接着才发现这孩子竟是绯丹那朵花所变，顿时不高兴起来：“你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干嘛打扰我们，好玩吗还是能开心啊？！”

“不好玩。”绯丹淡淡道，用手指扒拉开九豸挡在地洞前面的身影，对后面出来的大妖道：“我来接你们进去睡。”

为了方便接他们，绯丹特意把被子叠了一下带出来，现在大妖们蹲在被子上让绯丹抱起来，看起来像是一堆拇指大的公仔。

放在前世，绯丹一定会叫好萌，现在……

“你们好重。”

九尾妹妹：“……这里还有女孩子，请不要说重这个字，谢谢。”

九豸：“女孩子？女妖怪还差不多。”

平稳的抱着被子翻过窗户，绯丹将被子铺在柜子里，就在之前放碗的地方。

现在的碗已经挪到了窗台一边，种了棵小小的牡丹。

九豸：“你就让我们住这种地方？”

这个柜子高度跟六岁孩童的身高一样，分了上下两层，底下比较潮湿，上面放了叠起来的被子。

绯丹低头看了一眼九豸，没理。

“你们先在这里住着，我化身的这个孩子在这里处境并不好，希望你们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白天尽量不要外出。”

虎：“你放心。”

须龙已经找了好一点的角落盘着身子休息起来，没有一个妖怪搭理吵闹的九豸。

九豸推着柜门不让绯丹关上，柜门关了一半，偏露了一条缝让绯丹纠结不已，他从缝里斜睨着九豸，悄悄伸出了手。

九豸：“……卧槽你蛰我！”

“嗯，晚安。”

九豸原本以为绯丹说什么也不会真的动手才敢在这吵闹，被绯丹放毒蛰这么一下，死是死不了，半边身子酥麻，只能闷闷不乐的爬回被子上，收到九尾妹妹一记白眼。

绯丹关好了柜门，瞥一眼脏兮兮的小床，抖了抖身子，化为一缕淡粉色烟雾融进床边的小牡丹中。

第二天一早，绯丹抢在其他孩子起来之前去水池边洗了洗脸，早晨的水还很凉，对他来说却刚刚好。

没有几个植物喜欢热水。

严格来讲，这是绯丹第一次见到这座孤儿院的阿姨。

她个子不高，看起来三十来岁，长相中等，正在将一个箱子放在桌子上，桌子不大，放一个箱子就差不多没了空挡，看到绯丹，她笑了笑，将一瓶营养液拿出来递到他手里：“快点喝完，今天我带你们去郊外游玩。”

郊游？

绯丹点点头，接过营养液回到他的小屋。

然后打开柜子，将营养液递过去：“这是这个世界的食物，你们可以尝尝。”

虽然只有一管，但是对于迷你态的大妖们来说却刚刚好，他们用灵力取了一滴，放到嘴边喝掉。

九尾兄妹：“这味道有点一言难尽。”

须龙：“我觉得还挺好喝。”

九豸：“没什么味道。”

大晴：“……呕。”

大妖们：“……”

大晴是个很特殊的妖怪，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东西，本体像条蛇，背上却有凸起的一片骨刺，腹部有一只六指的爪子。

而据他自己说，他最初不是这样的。

大晴呕了一口，将喝进去的营养液都吐了出来，其他还没喝或正在喝的妖怪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绯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后退几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会阿姨会带我们出去郊游，你们有谁想去吗？”

“郊游？”九尾兄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跳到了绯丹肩膀上，“我们要去。”

绯丹抽抽鼻子，没有闻到狐臭，遂点了点头。

除了喝的恶心的大晴，都想去郊游。

绯丹有些为难：“我们没办法都带去，隐身的话我也很担心出问题。”

他可不确定现在有没有什么比红外线探测更高明的东西，要是监察到一堆怪模怪样的东西隐身在他身边，那乐子可就大了。

虎：“绯丹你先带九尾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绯丹点头：“好。”

他也要想想，那个阿姨就像之前他猜测的那样，是个性子冷极的人，那样的笑容，还欺骗不了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想要带他们郊游？

“哎呦，这不是小傻子吗？怎么，阿姨也说了带你去郊游？”九岁左右的男孩挡在门口，另外两个孩子站在他身边，将门彻底堵住。

门外，阿姨已经拦下一辆公车，正在让其他孩子挨个上去。

这公车没有人，只设定了固定路线，每天都会经过孤儿院几次。

绯丹扬起头，突然笑了：“你们为什么觉得我是傻子？”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他没有读取过小男孩的记忆，在小男孩死后，这个问题似乎也只有这几个找事的男孩能够解答。

站在右边的男孩双手还抱，不屑道：“被骂都不敢还口的，不是傻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