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目录

第17章

如丝般缠绵的细雨自天空飘下,停留在油纸伞上。京城今年第一场雨,雨势温和,向人们展示了离国潜藏的温婉。

傅云之自受伤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伤也好了。白煜璘差人送来的消伤疤的玉膏比想象中的效果要好,腿上丑陋的伤疤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余庄一大清早沐了浴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吃饭时也不沾油。

“你要去哪儿?”傅云之喂了口粥在嘴里。

“静兰庵。”余庄稍稍看了他一眼。

“去看你母亲吗?”傅云之端起碗又放下,“我也去吧!”

余庄皱下眉,不太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

“可以吗?”傅云之眨眨眼。

“换身衣服。”余庄指着他那身明亮色彩的衣服。

傅云之火速换了衣服,两人一起坐马车去静兰庵。

马车停在山脚下,淌着水的山路打湿了傅云之的锦鞋,袜子黏在脚底,十分难受。

“你每年都这个时候来吗?”傅云之挽了挽外袍下摆免得它们受雨水祸害。

“不是,每年下第一场雨的那天我会来。”余庄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这样冒昧的过来,你母亲不会不高兴吧?”傅云之举着油纸伞的手震动了一下。

“不会,我来了也不见她高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所谓。”余庄抬头看向隐在雨雾中的静兰庵,从这里可以看见高塔的一角,但今日下着雨,雨雾朦胧中显得那么不清晰。

傅云之没说什么继续跟着他走。

大门口站着个尼姑,脸上带着出家人特有的清冷,她领着两人直接到了庵中会客的厅室,并说:“请余将军稍等片刻,空惠稍后就来。”

桌上摆着热茶,香炉里冒出的阵阵白烟是檀香。两人安静着不说话,只听得屋外雨打地砖沉闷的响声。

过了会儿,房门被打开,“吱哑”声让两人看向了门边。

来人手里拿着佛珠,眼神空幽,站在门口看了两人一眼,走了进来。

“您一切还好吗?”余庄手捧热茶,语气更加温顺。

“贫尼一切都好——今年的这场雨下得温柔。”说话间空惠看向了傅云之。

“是……是啊。”傅云之捏了捏手指,不太习惯被这么盯着。

“再过不久,便是你父亲的祭日,这个帮我带给他。”空惠拿了本手抄经书放在桌上。

“这次您也不去吗?”余庄将经书拿了过来。

“空对坟头杂草,并无意义。”空惠转动佛珠摩擦发出细小的声音。

“我知道了。”余庄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点失落,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态度。

空惠并没有与他多说话,只留两人吃了斋饭便去念经,余庄在大殿外徘徊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傅云之察觉到他的低落,把伞架在了他的头顶上。

“虽是小雨,但淋久了也会染病。”傅云之左肩膀挂着些小雨滴。

余庄转身,与傅云之面对面。

“其实,我母亲并非因为父亲去世才出家为尼的。”余庄沉沉的嗓音在山间小路响起。

“嗯——那是什么原因呢?”傅云之问到。

“父亲他征战回来,带了一个涣国女人回来,那个人还有了父亲的孩子。”余庄眼底流转着幽暗的光。

“所以你母亲接受不了出家了?”傅云之脑袋往右偏了一点。

余庄点点头,说:“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很深,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那你父亲带回来那个女人呢?”傅云之直直的看着他的双眼。

“死了。”余庄眼神冷冽仿佛藏着刀剑。

傅云之举着伞的手微微颤抖了,开口说:“那她可真不幸,连孩子都……”

“活该。”简短的两个字加上森寒的眼神,紧紧束缚着傅云之的心脏,血液都快要凝滞了。

天边突然响起惊雷,闪烁的雷光划破天空,一瞬间雨就下大了,砸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雨下大了,回府吧!”余庄撑起了手里的另一把伞,在大雨中缓缓下山。

傅云之站在原地,头转向余庄离开的方向,贴在腿边的手捏着拳头。

两人到家时大雨就转小了,牌匾上“将军府”三个镀金的大字在灰蒙蒙的天色中依旧那么耀眼。

余庄下了马车,回头伸手想要搀扶着傅云之,傅云之愣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粗糙的掌心,微凉的体温,这让心里的那根绳索勒得更紧。

“夫人,奴婢给您擦擦头发,都快滴水了。”云杏手里拿着干帕子走了过来,取掉他头上的银簪轻柔的擦着。

“芜君还好吗?”傅云之淡淡的问,云杏点点头继续擦头发。

“那今天去静兰庵还顺利吗?”云杏问。

“嗯。”傅云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您可是遇着什么事了?”云杏又拿起梳子从头到尾的梳理墨发。

“没事,就是爬完山有点累,我想先睡了。”傅云之站起来朝云杏笑了笑,又去屏风后换了衣服。

“晚膳呢?”云杏将他的湿衣服搭在手臂上。

“不吃了,我现在只想睡觉。”傅云之翻身上了床,闭着眼睛。

云杏无奈的摇摇头,只留了一盏烛火,轻声开门出去。

余庄收到了苏令秋的便条,上面说他跟皇帝告假,要去塞外走走,领略一下大漠风光。他仔细一想,大概又是惹了什么麻烦才出去躲躲吧。

听到傅云之说不吃饭余庄愣了一下,这是这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不吃饭。

“他怎么了?”余庄先喝了口汤。

“夫人说爬山累着了。”云杏低垂着头,微微躬身。

“太过娇气,以后得多练练。”余庄嘴角上扬,但只有一瞬间。

他喊退了云杏,准备吃完饭先过去看看再到书房。

傅云之睡得很不踏实,余庄的眼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要是哪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会以那种眼神看自己吗?

门被推开,余庄缓步走过来,微弱的烛光让他看见了傅云之脸上不太正常的汗水。脸蛋有点红,眉头也紧皱,他下意识的摸上了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眉头一皱,连忙叫来云杏。

冷帕子换了一次又一次,傅云之的体温总算是稳定了,这时已是午夜,雨又下大了,不止头顶的瓦片在响,屋外的树木也在响。

傅云之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满脸烧的通红,眉头一直皱着。

“救命……”微弱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

余庄搭在被子上的手被傅云之拽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梦会让他喊出“救命”二字,但他颤抖的身体可以看出傅云之现在很害怕。

“不怕,我保护你。”余庄声音轻轻的,手心的暖意让傅云之沉溺。

可能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傅云之的身体不再颤抖,皱着的眉慢慢舒开,呼吸也渐渐平稳。

这夜,余庄守在床前睡着,手一直握着傅云之。

翌日早晨,窗外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灰蒙蒙的天色犹如被盖了层布叫人阴郁不堪。

傅云之醒来,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正想开口说话,那人就醒了,余庄额前的发丝歪歪扭扭的贴在脑门儿上。

“好些了吗?”余庄缓了下问。

“什么好些了吗?”傅云之困惑的眨了眨眼,现在除了余庄握着他的手感觉很不好,其他一切都挺好。

“烧退了。”余庄伸手触在他的额头上,小声低语,之后把握着他的手松开。

“我发烧了吗?”傅云之撑着身体坐起来。

“嗯,你身体可真差,以后淋了雨要及时沐浴驱寒。”余庄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咔咔”两声之后余庄舒服的呼了口气。

“谢谢你。”傅云之笑起来,双眼弯成一对很好看的月牙。

“起来吃饭。”余庄看呆了一下,立马把头转向房门。

傅云之点点头,脚底接触地面的那一刻还有点晃,腿上的酸软就是生了病的证据,接着他又咳嗽了几声,眼泪盈满泛红的眼眶。

余庄皱着眉,急忙过来拍他的背,边拍边说:“得了教训就长点记性。”

明明担心的不得了脸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傅云之笑了笑,说:“你这么关心我的模样可真讨喜。”

“赶紧把衣服穿好,等会儿又给冷着了。”余庄黑了脸,从衣柜里扯了件外袍披在他的背上。

“我不想穿这个,颜色太暗了。”傅云之嫌弃得撇撇嘴。

余庄瞥他一眼,沉了沉气转身又去换,先后找出来的两件傅云之都不想穿,余庄翻出压箱底的茶白色外袍,前襟绣了山茶花。

“就这个吧!”傅云之接过,神色闪过一丝凝重。

余庄叹叹气,说:“换好了就到膳厅来。”,然后开门离开。

傅云之摸了摸前襟上的山茶花,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抖了抖有些褶皱的衣服然后穿上,墨发简单的绾上簪了透玉簪就这样去了膳厅。

不得不说,生病后的傅云之给余庄一种想抱在怀里好好疼疼的感觉,比常人要白的脸色,以及低垂的眉眼都让人心疼。

余庄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粥,贴心的把它送到傅云之的面前。

“只有我生病才对我这么好,看样子我以后要多多生病啊!”傅云之笑着说,没想到遭到了余庄的冷脸。

“少说晦气的话。”余庄冷淡的眼神看得傅云之一颤,默默闭了嘴安静喝粥。

吃完饭,余庄去了另一位将军家里商量公事,傅云之在他走时悄悄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周围的下人都低下了头,余庄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下子躲开好远,故作镇静的上了马车,在细雨蒙蒙中驶离傅云之的视线。

傅云之趁此机会,出门儿闲逛,弥补这一个月以来的苦闷,虽然下着雨但根本阻止不了他想出门的决心。

“夫人,下着雨也要出去?”云杏为他拿了件披风过来。

“这点雨算什么,又淋不死。”傅云之撑起伞站在大门口。

“可您病才刚好,不能这么随意。”云杏给他披上披风,但并不同意他的说法。

“没关系,我今天穿的很暖和,你看,还有披风,挡雨嘛。”傅云之笑了笑。

云杏知道拗不过他,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出去,这次那几个壮汉没再跟着他,或许是余庄想开了跟他们说了。不管怎样,看不见那几个壮汉心情可以说是非常愉悦了。

远远的就看见桥下某个地方围着一堆百姓,傅云之好奇凑上去看。

一个人倒头栽在一堆饲草上,一只手拿着酒坛,一只手紧紧抓着饲草。

傅云之仔细瞧了瞧,这人腰间貌似挂着块玉牌,而且这块玉牌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白煜笙!

他立马挤开人群走到那人面前,用力一翻果然是白煜笙的脸,脸上有两团红晕,一副喝多了酒的样子。

这些个平民百姓当然不知道当今二皇子殿下长什么样子,看到他穿得这么华贵顶多会认为是哪个官家子弟,如果是皇子的话怎么可能一个人栽倒在这儿。

看热闹的人群看到有人来认领一会儿时间就都散了。

云杏走过来,看了看白煜笙然后和傅云之面面相觑。

“呀!殿下,你怎么在这儿?”白煜笙的随从小和子焦急的从桥上下来,按着白煜笙的肩膀摇了两下,之后转向傅云之,“多谢余夫人!”

“你是他的仆人?刚好,把你家主子扛回去吧!”傅云之站起来,睨了眼醉的不省人事的白煜笙。

“可……我一个人抬不动……”小和子为难的扬起头看着傅云之,伞也没有一把,头发、衣服都被润湿看着怪可怜的,摊上这么个主子傅云之同情他。

“等他醒了,看我不骂死他!”傅云之说完把伞递给云杏自己则挽起袖子把白煜笙拉着坐起来,“抬我背上来!”

此话一出,其他两人愣了,认真打量着傅云之这个小身板。

“干嘛,快点!”傅云之不耐烦的挥挥后面的手。

“夫人,你病才刚好,可做不得这种费力的事儿!”云杏制止着他。

“再废话下去我真的要病了。”傅云之指了指自己已经泛水的发丝。

云杏叹口气,过来帮小和子把白煜笙放到傅云之背上,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双腿颤了下。

“他平时都吃什么的,这么重!”傅云之一遍抱怨一边往前走,云杏就在后头给他打伞,小和子也跟在后头,感受着云杏冷得发刺的气场。

回了府,管家看着傅云之背着个人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把他扔到客房的床上后,傅云之坐在外面的长廊边喘着气,接下来就交给家丁们了。

坐了会儿,脑子里冒出余庄跟他说的话,他想,要是又把自己整病了估计他不会再让自己出去,想到这儿他立马吩咐云杏准备沐浴的东西。

白煜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但愿赶在余庄回来前醒来滚回皇宫,不然的话,两人又得怼来怼去,遭罪的还不是自己,耳朵都得听起茧子。

绵绵细雨终于止住了,一米阳光从乌云的缝隙处射下来,照在围墙的一角,地上的杂草叶片上的水珠闪着光,有如宝石一般,让人目眩神晕。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

打开App,新用户限时免费读
加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