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自私一

竹园前院的花三月开得密密麻麻，美轮美奂，早起在园中练功，丝毫都不觉得累。上课的时候，桃花偶尔会飞进书房，落在承影桌子上，承影指头一挥，桃花又优哉游哉的飞出窗子。

后院种了蔬菜，天黑以后，弥生便会在后院打整菜园，灵生偶尔也会去帮忙。

弥生是鬼，白天一般都待在房间里，晚间才会出来。厨房因为是弥生做饭，所以也弄得密不透光，平时也只有弥生兄弟两会进去。

如此在竹园待了一个月，已经到了四月，天气转暖，太阳已经开始盯着头顶晒了。

上完早课，承影看了一眼天色，和萧霜序道;“今日我们出去一趟，带你和灵生去听戏，然后帮弥生买一些东西。”

听到能出去，萧霜序自然是十分高兴，换了衣服撒欢一般拉着灵生往外跑。

毕竟是孩子，承影无奈的笑了笑，跟在后边锁了门。

城里原本有三个戏园子，每天都会换着花样演，算是争锋相对。三年前余家的戏园关了之后只剩下两个，生意倒是越见红火，城里的，郊外村子的，每天看戏的人络绎不绝。

这里不比北平，唱的戏都是极其温和的，透着江南特有的韵味儿，咿咿呀呀的让人想睡觉。

承影说去看戏，就真的去买了戏票，带着萧霜序和灵生去看戏。

一个小圆桌，上边放了茶水点心，萧霜序觉得很有意思。

灵生以前一直被关在戏园子，每天听着外边咿咿呀呀的唱，但是从来没亲眼看见过唱戏，今天第一次来，也觉得很有意思。

萧霜序坐下之后吃了一块点心，和灵生说：“我前年跟着我父亲去上海，嘿，那儿的戏园子才有意思，上海人管他叫歌舞厅，里边儿灯光红的绿的闪得人眼花。”灵生被他说得心动，自己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我只待过两个地方，郑州和这儿，萧哥哥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萧霜序沉思片刻道：“也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就去过上海，石家庄和济南，都是跟着我父亲和大哥去的。我大哥去过的地方才多呢，国内他都去过了，听说去英格兰留学的时候也去过很多地方，还去过墨西哥呢。”

灵生听都没听过这些地方，惊奇着一双眼睛说：“这是什么地方啊，名字好奇怪。”

承影把点心推到灵生和萧霜序面前道：“没什么稀奇的，伦敦就好像我们的北平和之前的南京，是我们的政府所在地，伦敦是英格兰的首都，墨西哥指的是一个国家，就好比现在的中华民国，好比以前的汉元明清。”

灵生哦了一声，还是觉得无比稀奇。

“先生，你去过上海吗？”萧霜序问。

“去过，很久以前了。”承影道。

很久以前了，那是多久，萧霜序又开始猜测承影的年龄。承影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很久以前也不知道是几年。

“舞厅好玩儿吗？”

“我没去，那样的地方没什么好的，不过灯红酒绿，鱼龙混杂，肮脏的事情也多，没什么可去的。你前年去上海你父亲就带你去舞厅？”

承影一说那地方不好，萧霜序都不好意思说去过，只好糊弄的嗯了一声。

“去年你不过十六岁，你父亲就能带你去那里？”

萧霜序不好意思的笑笑，羞愤道：“父亲说我十六了，可以去了。”

承影看着略显稚嫩的萧霜序，也没什么意见，淡然道：“也是，十六，放在以前，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听承影说起这个，萧霜序突然觉得很羞人，红着耳朵叫了一声：“先生！”

承影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看萧霜序害羞，觉得如果说持心至纯，这孩子算是心思纯尽。

锣鼓开始了，今天唱的是《白蛇传》，一段凄美的故事，以前萧霜序是听过的。那时候萧霜序还不知道世间真的有妖，只觉得这个故事足够唯美。

后来萧霜序知道了世界上是真的有妖的，就算是极少，也是有的，又觉得这个故事太凄惨了。白素贞和许士林经历重重阻碍终于相爱相守，只是白素贞是妖，修炼了一千年，以后可能还有一千年的寿命，可是许士林不过是个凡人，不过几十年的寿命。若是真爱，那许士林死后白素贞岂不是一个人。

所以萧霜序觉得不管是不是真爱，这都不是一个唯美的故事，反倒是个悲剧。

灵生看得很得趣，承影看上去倒是有些兴致黯然，喝了一盏茶，吃了两块点心，倒更像是陪着来的。

戏唱的时间很长，长的快把萧霜序唱睡着了，才算是歇了。

锣鼓一停，听戏的人就各自聊着往外走，承影刚起身，从包间里出来一个穿着练功服，身材魁梧的汉子，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练家子。

汉子看见承影，一脸的高兴，迎上来抱拳道：“承先生，我听家丁说看见您，还不敢相信，果真是您。”

承影回了一礼，脸上不是很高兴道：“杨师傅。”

杨师傅全名杨威，是城里武馆的馆主，在城里开了一家扬威武馆，生意一般般，看上去却是个富人。

萧霜序看着这人轮廓刚毅，身体很好，但是眼中透着精光，嘴唇发黑，不是很讨喜。

“承先生，是这样的，我家里最近出了点儿事儿，您能不能……。”

“杨师傅，恕承某无能为力，告辞。”承影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直接越过杨威走了。萧霜序看了一眼杨威，和灵生赶紧跟着出了戏园。

承影拒绝了杨威，看上去还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记得帮弥生买了东西，三人提着一堆东西回了竹园，顺便也把城里的街道逛了一圈。

回竹园之后，承影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萧霜序看他不高兴，悄咪咪拉着灵生没让他回房，等弥生来把东西拿走之后，拖着灵生一闪身进了厨房。

平日承影是从来不来厨房的，萧霜序拉着灵生进了厨房，小声问灵生道：“有灯吗?”

“有的。”灵生摸到门口那个火折子蜡烛点亮。

屋里用的都是电灯，厨房只有蜡烛，这时候也将就了，萧霜序小心的看了外面一眼，把袖子拉开，露出一个油纸包。

“可别和先生说。”萧霜序道。

油纸包打开，是一包肉干，没了油纸包裹之后肉香立马就冒出来了。

“哇。”灵生欣喜若狂，蹦了两下，小声说：“你什么时候买的。”

“先生去买米的时候，我悄悄买的。”

两人很有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开始大快朵颐，没一会儿一包肉干就没了踪影。

吃完肉干，把罪证消灭之后，灵生舔着嘴上的油，觉得萧哥哥越发好了。

两人偷偷摸摸的吹了灯从厨房出来，一出门就看到墨鸦站在台阶上，歪着头鄙视的看着萧霜序。

萧霜序心中大喊糟糕，墨鸦掉个头迈着小碎步就往楼上走。

墨鸦出去已经出去一个月没有回家，今天早上出去都还没回来，突然回来就抓住了萧霜序偷吃。

萧霜序怕他去找承影告状，连忙一个飞扑上去，扑在台阶上也不管疼，一把捏住墨鸦的腿把他抓住，另一只手赶紧抓住他的嘴，墨鸦可是会说话的。

“灵生，你说他告诉先生，我们两会怎么样。”萧霜序扑在台阶上，手里禁锢着不断挣扎的墨鸦。

“不知道。”灵生一脸生无可恋道：“我可能得把一本书抄完，你就不知道了。”

吃个肉而已，又不是和尚，总不至于拖出去杀了吧，萧霜序抖了一下，笑着和墨鸦商量道：“墨鸦。你喜欢吃什么啊，我给你买好不好，你别去找先生告状。”

墨鸦不能回答，萧霜序想了想，从石阶上爬起来道：“你和先生说了，我和灵生都得受罚，你行行好，以后你说了算。”

墨鸦没再挣扎，萧霜序以为他答应了，先放开了墨鸦嘴。墨鸦一得了自由，立马扯开嗓子就喊：“先生，先生。”

萧霜序连忙去捏他的嘴，不想墨鸦一挣扎，就从萧霜序手中逃了出来，扑哧两下翅膀就飞进了正厅。

“先生，先生。”墨鸦大喊。

萧霜序追在他后边进正厅，跳着去捉他，灵生也怕墨鸦告状，帮着萧霜序一起扑墨鸦。

“娘娘的，墨鸦你不守信用。”萧霜序咬着牙，心里恨死墨鸦了，抓又抓不到，一顿罚肯定是少不了了。

墨鸦：“先生先生。”

萧霜序听到楼上的门响，心里已经死了一大半，情急之下凌空划了一道火符向墨鸦打过去。

墨鸦哇一声，没来得及躲过，屁股上的羽毛刷就着了火，呼的一下就烧光了只留着光秃秃的屁股。

承影从楼上下来，看客厅里到处都是羽毛，还有一股焦味儿。萧霜序出手太快了，这时候也后悔，手还保持着画符的样子看着墨鸦，墨鸦一脸惊恐的扭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屁股。

“对，对不起。”萧霜序尴尬的挠挠自己的头发，看见承影又呵呵笑了两下。

墨鸦见承影下来，迈着两只爪子跑到承影面前，一只翅膀指着萧霜序，一直翅膀指着自己的屁股怒道：“先生，萧霜序和灵生在厨房偷吃肉干，被我看见了就想杀人灭口。”

明明是杀鸟灭口。

灵生站在门口，低着头，规矩且态度诚恳道：“先生我错了。”

萧霜序也低头认错道：“先生对不起，我错了。”

承影叹了一口气，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和墨鸦光秃秃的屁股，摇头道：“把屋子打扫干净，灵生去书房抄一个时辰的书，霜序到院子里扎马步，直到晚饭。”

“是。”两人齐声回答。

承影转身回楼上，墨鸦跟着一跳一跳的上了楼，承影回头看他道：“你别老针对他。”

“我哪有，他本来就偷吃肉，还烧我，先生你看看我的屁股。”

“一身黑，白了一块挺好的。”承影笑道。

墨鸦委屈的看着承影，承影笑了一下回房了。

萧霜序扎完马步，天都已经擦黑了，弥生做好了晚饭先去书房叫了灵生，才一脸无奈又窃喜的叫萧霜序：“进来吧，也扎了很久了。”

“先生呢？”

“先生下来了，叫你呢。”

萧霜序这才迈着两条酸软的腿进了屋，承影已经动筷子了，墨鸦在他身后的楼梯扶手上站着，眼神恨不得剥了萧霜序。

灵生和萧霜序放了错，一直不敢说话，只有弥生和承影聊了两句。

“先生，后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和灵生去城外的庙里祭我的母亲，可以吗？”

弥生活着的时候在城外的庙里给母亲安了灵位，每年到了忌日都要去看看一看，承影自然是允许的。

“我等会儿准备一些东西让灵生带着，太阳落了再出门，祭祀完了第二天一早再回来。”

以往也都是这样的，弥生笑着点点头，抬起自己的碗扒了一下口饭。

承影吃完就上楼了，弥生也去收拾碗筷，剩下灵生和萧霜序还有墨鸦。

萧霜序摆出一副笑脸看着墨鸦道：“墨鸦，我不是有意的，一时情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墨鸦哼了一声扭着头，显然是不打算原谅萧霜序。

“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

墨鸦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抬起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不和你计较。”

“什么忙。”萧霜序眼睛熠熠生光。讨好了墨鸦，以后他就不会告状，也不会和自己作对了。

“先生房里有一个鸟笼，你帮我偷出来，我就原谅你。”

去承影的房里偷东西，这可不只是帮忙了，弄不好罚的更重。

灵生听着，一脸的不相信，指着墨鸦道：“墨鸦你太坏了，那是先生惩罚你用的笼子，你也敢让萧哥哥偷，先生会生气的。”

“哼，只要把笼子偷出来我就能毁了它，管他生不生气，大不了受罚，但是以后他就不能关我了。”

原来那是承影关墨鸦的笼子啊，看来墨鸦也犯错嘛。萧霜序在心里思考，是得罪承影更可怕还是得罪墨鸦更可怕，答案显然是承影。

来了一个月，承影没生过气，没怎么罚过萧霜序，每天看上去都是和气的，今天也不过是罚扎马步，但是萧霜序就是觉得他很恐怖，不像表面你那么好相与。

“你都不敢得罪先生，你让我去，我才不干，你不原谅我算了，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谁说的，要不是先生封印了我的力量，我会被你烧成秃子。”

“哼。”明明是秃屁股，萧霜序倒不是不相信墨鸦有力量，而是既然都被封印了，我还怕你做什么。

最后求和没有成功，墨鸦依旧还是看萧霜序不爽，萧霜序也觉得墨鸦会被封印力量，肯定也是个惹祸精，或者是只坏鸟。

承影上楼没多会儿，拿了几样东西下来交给灵生。

一张符，一块玉和一把黑纸伞，上边应该是绘着花纹，因为关着，萧霜序没看见。

“你们出了城天就该黑了，把伞撑起来，听见有人叫你们的名字不要回头，符和玉随身带着。”

“先生，今年为什么要带符？”

“你哥哥今年已经过了三年的死祭，魂魄不稳，你带他出去他的魂魄会受影响，这是聚魂符。”

弥生的死祭在二月，今年已经整整过了三年。历来晚辈给长辈守孝都是三年为期，今年过了三年，原则上来说，弥生的魂魄已经过了对家人还有执念的期限，本来应该转世投胎，只是弥生是横死，阴寿未尽。

“你哥哥现在没有执念，本来三魂七魄是要游离在世间，直到阴寿过尽去投胎的，要想保持现在这样，就要使一些手段，明白了吗？”

“是，先生，我知道了，我会随身带着的。”

“不要让你哥哥离你太远。”

灵生又点点头，萧霜序听得云里雾里，但又觉得承影厉害。普通的魂魄和厉鬼不同，普通的鬼是阴寿未尽留在人间的三魂七魄，没有执念，所以也没办法凝聚自己魂魄，只能游离在人间直到转世。厉鬼一般来说都是执念怨念很深，无法投胎转世，靠着执念和怨念凝聚自己的魂魄，去完成生前的执念。当然，也不刨除有人利用游离的三魂七魄来做坏事儿，只是这样得来的厉鬼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是没有思想的，只能按照操纵他们的人的想法去行事。

要想把本该游离的魂魄聚起来，还能保持该有的思想和行动，不是那么简单的。

弥生的魂魄附在玉上，被灵生带着去城外的庙里祭奠母亲，然后好好的带回来了，一点儿事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