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引子二

北平三月的天气还是充斥着寒意，四处的雪都还没化干净。

火车呜呜轰鸣两声，一个穿着灰色羊绒大衣的少年拖着一个皮箱，一脚踏进车门，一脚还踩在地上。

少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眼角略微下垂，眼睛奕奕有神，上挑的浅色眉毛，高挺的鼻梁和淡粉色的嘴唇，加上一张鹅蛋脸，看上去清秀伶俐，一看就是世家出来的小少爷。

“母亲，父亲，小喜，赶紧回去吧，这怪冷的，要交代的不是都交代好了吗？”少年有些无奈的看着母亲抓着自己的手臂，有些焦急。

火车快要开了，等会儿挤死人了，怎么找座位。

“交代清楚了你也要记得才行啊。”妇人一只手挽着自家丈夫，一只手拉着儿子，颇有些不满意。

“我知道，都记清楚了，我会好好学本事儿，也会好好听话，每个月给家里写信。”

“还有呢？”一个清晰沉稳的男声冷冷道。

少年抬头看着火车冒出的蒸汽，悠悠道：“还有尊重承先生，听承先生的话，注意安全……。”努力想了想，应该是没有了。

“我每个月会给承先生写信，你若是不听话，就回来，换你二哥去。”

“我知道了，父亲。”

“能去和这位先生学本事，萧家人求都求不来，若不是祖上和承先生的师傅有些交情，还轮不到我们家去摊这个好事儿，你要珍惜才是。”

少年连忙点头，这承先生和祖上的关系，家里跟背家规一样背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已经倒背如流。

萧家是北平的大族世家，分支遍布全国各地。萧家所有的嫡系旁支都选出有天赋的人，最后谁的天赋最好，谁就去跟着承先生长本事。北平一支仗着是嫡系，才能每隔一些年优先派一人去学习。

萧家祖先萧吉是隋朝时期有名的风水大家，自隋朝开始，后人一直都是风水界的头头。萧吉在晚年之际遇到了一位姓承的风水师，能力卓越，和萧吉相交甚是投契，承先生便同意萧吉把自己的本事传给萧吉的后人。

从很久以前，每隔一些年，承先生的后人会写信给萧家，萧家便会派族里最有天赋的人去跟着承先生学习。

这一辈的萧家人，天赋最卓越的就是嫡系的萧霜序，自然就被选中了。

只是天赋最卓越的萧霜序霄小公子，其实没多少刷子，就是比同龄里边儿的在天赋上强了点。

萧家到了这么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很多本事早已经失传，不过零零散散还有一些人在风水上混饭吃，但一直遵从着祖上的安排，除了继承祖先的衣钵，也是勾连血亲关系的一种办法。

“母亲，您快放手吧，火车要开了。”萧霜序挣开母亲的手跳上火车，拍拍胸口，可算是解脱了。

“要记得写信啊，得空了就回来看看。”

“好嘞，您赶紧回吧。”

萧霜序拖着皮箱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旁边坐了一位年轻的妇人，也不过比萧霜序大两三岁。见萧霜序身形瘦高，青涩的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水润有神，不免有些羞涩。

“夫人您好。”萧霜序见妇人已经挽了发髻，想来是已经结了婚，便笑着开口称呼夫人。

“家夫姓赵，小先生叫我赵夫人好了。”妇人看眼前的少年不止长得好，还会说话，越发有好感。

萧霜序笑了笑道：“我叫萧戎，赵夫人您也往南边儿去？”

“是啊，我丈夫调到南边去工作，我过去好有个照应。”

对面坐了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圆领白衬衣和西服。

萧霜序将皮箱放好，男人抬起头看了萧霜序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萧霜序撇撇嘴，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这人中年刚过，就已经两腮下垂，鼻梁塌陷，不是长寿的面相。萧霜序暗中看了一眼，发现他印堂发黑，脸上也时有时无的蕴绕着黑气。除此之外，嘴唇发紫，拿着报纸的手指也泛着青色。

这样的面相，不是近期做过坏事，就是在接下来的几日内必倒大霉。

这时正是晌午，只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车厢里透着寒意，透过积了薄雾的窗子看到的都是还没化尽的雪。

火车开出北平城，到了郊外之后化雪的景象更引人注目。赵夫人闭着眼睛休息，萧霜序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中年男人，也觉得有些困，索性闭着眼睛假寐，没多久却睡着了。

到站要一天的车程，下了火车还要想办法搭车或者找个商队才能到承先生住的地方，这一路起码都要周折两天。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萧霜序迷迷糊糊醒过来，赵夫人已经醒了，正在摆弄自己的手包。

“你醒了，睡了挺久。”赵夫人笑道。

“醒着也是无聊。”

对面的学生见两人说话，也开口道：“我是要去找我舅舅上学堂，不到郑州就要下了。”

三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就中年男人一直没说话。萧霜序也不想和这人说话，这人面相不好，又黑气蕴绕，不是什么善类。

聊了大半个钟头，萧霜序感觉饿了，起来去餐车找吃的。

吃了一些东西回来的时候，男人不在座位上，萧霜序看了一眼也没多问，坐下看着车厢里各式各样的人。

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车厢里很安静。对面的男人从车厢连接处慌忙走过来，踉跄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眼神里透着惊恐，身体还有些发抖。

萧霜序皱了下眉说：“天可真冷。”

“是啊，夜里会更冷。”赵夫人说。

男人身上的黑气丝丝缕缕的往上冒，在头顶汇聚成一张人脸，扭曲的五官飘在男人头上，似乎随时都要把人吞下去。

黑气似乎有些不满，扭动了几下，沾上了身边学生的手臂，想要往上爬。

萧霜序轻轻扣了一下桌子，黑气顿了一下，继续往上爬。

“找死！”萧霜序小声念了一声，用中指从自己往餐车带回来的水杯里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划了一道符。

符画好之后立马浮了起来，离开桌子在桌面上飘着，萧霜序又念了句：“玄光指路，鬼神莫挡，灭！”

水符突然金光大作，萧霜序一挥手就嗖的一身打在黑气聚成的人脸上，人脸嘶吼一声，四散化作烟尘消失在车厢里。

周围的三个人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做自己的事情。

被萧霜序的水符打中，黑气是散了，但是男子身上的黑气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萧霜序也不想再管。

有冤抱冤，有仇报仇，萧霜序从来不会挡别人报仇的路。

火车依旧咣哧咣哧开着，进入半夜，车厢里的人大多睡了，萧霜序因为刚睡了一觉，没什么睡意，便从皮箱的外夹层里拿了一本书出来看。

萧霜序外夹层里只放了一本话本，留着车上打发时间的，看着只是一般，没甚大的意思。

十二点一过，车里已经没人醒着了，这节车厢恰好没有小孩儿，连孩子哭闹的声音都听不见，一片寂静。

灯突然暗下来，然后越来越暗，车厢里只剩下连接处透进来微弱的黄光。

“真是找死！”萧霜序将手伸进大衣口袋中，握住一把木制的小剑和一张驱鬼符。

刚刚男人走进来的车厢连接处咔咔响了两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外边抠着车厢爬了上来。

连接处的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顺着门爬上了车厢壁，手脚并用，几下就爬到了萧霜序眼前，瞪着一双血红的，犹如弹珠一般的眼睛看着萧霜序，嘴角流下黑红的液体，腥臭难闻。

萧霜序抬手捂着鼻子，闷声道：“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不要牵扯他人。”

浑身漆黑，眼睛猩红，而且嘴里流出来的液体带着烟火味儿，这人不出意外应该是烧死了。

“我知道你有些道行，但我不怕你！他烧死我全家，我不会放过他的。他请了很多有道行的人看着自己，我只有在火车上这一次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嘶哑的嗓音说话说得艰难，恨不得立刻将人生吞活剥。

萧霜序不想听他是怎么死的，也不想听他要如何报仇，只是心里还是厌恶对面的男人。

人内心的丑恶，都会表现在脸上。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个男人面向上看除了不是长寿之人，平时一定唯利是图，心狠手辣，死不足惜。

“你不用说与我听，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不想看到我坐的地方有血，所以如果你让我看到血，就别怪我不客气。”

怪物偏头看着男人，手脚依旧扒着车厢，似乎在思考萧霜序的话。

接着，怪物看了萧霜序一眼，慢慢变成黑气，顺着男人的五官钻进了他的身体了。

最后一丝黑气消失，车厢的灯也亮了起来，隔壁一个年轻的青年揉了揉眼睛，嘟囔两声道：“怎么睡着了，快到站了。”

这一个站有很多人下，虽然是半夜，车厢还是空了好些。火车到站的声音和车厢里嘈杂的下车声没有把对面的男人惊醒，萧霜序放开手里的东西，把手抱在肚子上打算睡一会儿。

直到天亮，萧霜序才醒过来，七点一刻，火车又到了下一个站，对面的男人迷糊中醒过来，看了一下站台，手忙脚乱的提着自己的东西下车。

萧霜序转头看着窗外，男人提着皮箱跑下车，从窗子旁边经过，又走了两步，突然四肢一直，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就不动了。

赵夫人和对面的学生都直起身勾头去看，很快有警察赶过来，扶着男人探了一下气息摇摇头。

这人是死了，警察不去看也肯定是死了。就算在火车站不死，也过不了今晚。

黑气慢慢从男人身体里溢出来，像一股气流一般飘到窗子前绕了两圈。

萧霜序点头，抬起手在窗子上划了几下，挥了一下手，金光和黑气融合在一起，片刻之间，黑气便消失了。

火车还需要半天的时间才能到，萧霜序闭上眼睛养神，想着到了之后还是找个商队跟着去，不打算再搭车了。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有些人，不值得拯救。世间轮回，因果报应，为恶之人，倘若自身没有报应，总会报应到子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