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贪婪一
四月一过,院子里的花都已经落了,挂上了涩果,一串一串绿油油的看着就讨喜,院墙边的竹子笋抽得比原来的老竹子高出不少,把原本就不高的院墙遮了个严实,就像是住在一栋被竹子做院墙的小楼里一样。
后院买回来的小崽子们也因为弥生舍得喂,赛着长个儿,买回来的时候都还是小黄毛的鸡鸭这会都长上了羽毛,在后院围起来的篱笆里追逐打闹。
嘉平嘉月来竹园一个月,也已经习惯了,每天嘉平起得比萧霜序还早,天一亮就砸萧霜序的门,叫萧霜序起来练功。
萧霜序的一套拳法已经打得像模像样,早不像之前那样又傻又呆。
承影不堪鸡鸭和一帮孩子打闹的声音,给自己房间和书房设了结界,每天没事儿也懒得出这两个地方,躲着看书。
灵生今天出门去买肉,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封信,是杨夫人写来的,指明给承影和萧霜序。
既然是给自己的,就能看,萧霜序让灵生去书房叫承影,自己先拆开信看了。
承影到院子里的时候,嘉平在扎马步,墨鸦还在啄松针,松针已经快只剩下树干了,墨鸦倒是很欢乐,只有萧霜序拿着信坐在台阶上低着头。
“怎么了?”承影附身拿过信纸。
“先生,杨夫人带着杨小宝搬到其他地方去了,她说她怀了身孕,是杨威的遗腹子,等两个孩子长大了以后,他打算出家给杨威赎罪,为了他经手卖出去的那些可怜的孩子。”
承影看了信,情绪起伏倒不是很大,这就算是诠释了什么叫因果报应。林二杨威都死了,林二的老婆也死了,杨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带着孩子搬走也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之前我就和你说了,不要徒添感伤,总是逃不过的,起来练功吧,把拳打一遍我看。”
“嗯,”萧霜序吸了一口气,入鼻的都是果子的香味儿,顿觉耳清目明。
萧霜序摆开阵仗,一套拳打下来,承影赞赏的点点头道:“不错,学的时间长了些,但是拳法稳健有力,招式也凌厉,算是下了苦功夫。”
“真的?”萧霜序擦着汗高兴的看着承影,像一个等表扬的孩子。
“是。”承影笑道:“夸不得。”
“先生,你也夸夸我,你看我马步扎的多好。”正在扎马步的嘉平也仰着头等表扬。
“我还没骂你呢!”承影故作生气的弹他一个脑瓜道:“嘉月都认了一百多个字了,你倒好,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是鬼画符,还敢让我夸你。”
嘉平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道:“我就是不爱读书,学法术还是愿意的。”
“连书都看不明白,还学法术,以后被别人请了去,说是这位先生连字都不会认,丢不丢脸。”
嘉平羞愧的低下头,萧霜序被承影说得想笑,墨鸦也呱呱两声,扑腾着翅膀飞到嘉平头顶道:“不认字的先生,哈哈哈哈。”
“我知道了先生,我会用功学认字的。”
承影无奈,只好随他去了,转头对萧霜序道:“我这些日子也教了你不少看相测字和风水的理论,只理论不行的,还是要实践,明日开始,你带着嘉平,到街上去摆个摊,给人看看相测测字或者给人看看风水,当做锻炼。”
萧霜序啊一声看着承影,不敢相信道:“不是吧先生,去练摊啊?”
“不实践怎么会有经验,你整日只对着我们几个,能看出什么名堂。”
萧霜序低头颓然道:“我明白了先生。”
“中午我做一块幡,你明日抬着去,就在西市口,那儿人最多,不要收太贵,差不多就行了。”承影看萧霜序的样子笑道。
“真收钱啊?”萧霜序猛然抬头,就算是去锻炼也不用真收钱不是。
“不挣钱?这大家子的,喝西北风吗?”
萧霜序看看左右,都是自己带回来的孩子,鸡鸭,确实是得挣钱养家。可是,自己身上的钱也足够花了,没少带钱来。
“还有,你的钱都交给弥生,以后他帮你管着,这样你才能真的靠卜卦挣钱。”
后院里鸡鸭呱呱叽叽的,萧霜序突然感觉头顶一片乌鸦飞过,墨鸦在萧霜序脑袋上方盘旋,呱呱的叫。
其实承影是想到萧霜序要是还有钱,练摊的时候肯定偷懒蒙混过关,到了要挣钱的时候,起码会认真写去看去学。
“我觉得你第一天就因为测不准被人砸摊子。”墨鸦欢快的在萧霜序头上盘旋。
“去你的!”萧霜序抬手去打墨鸦,追着他在院子里跑。
“呱呱,呱。不认字的先生和怎么也算不准的先生,哈哈哈哈,我明天也要去看热闹。”墨鸦边跑边高呼道。
于是中午承影真的给萧霜序做了一块幡,用端正霸气的小楷写着:算命测字,相看风水。
家里没有多余的桌子,萧霜序一大早就带着嘉平,一人提了一个竹凳,抬着承影做好的幡出了门,嘉平还拿了一块承影给的布,上边画着五行八卦,包着签筒铜钱和纸墨笔砚。
真是无所不能啊,萧霜序看着这阵仗,想起街边那些骗钱的假道士,至少人家有像样的道具,桌椅板凳,道服,浮尘一样不差。自己就穿着一件灰布衫,抬着幡,还带一个十岁的瘦不拉几的孩子。
哎,学习生涯不是那么简单的,想想当年大哥出国留洋,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一连干了好几个馒头,说好久没吃那么好吃的东西。
其实那时候萧家大哥是因为整日牛排面包黄油的吃腻了。
萧霜序抬头望望五月正好的天,又回头看看跟着的嘉平和自己抬着的幡,叹了口气。
“哎,嘉平,至少我们这幡先生做得还挺有面儿,你说是吧。”
嘉平提着自己的小凳子,抬头天真道:“是啊,先生的字写得多好。”
算我白说,萧霜序只好祈祷自己今日遇到的都是和善,命好不纠结的人,这样随便说几句好话就能蒙混过去,不然就凭自己这个半吊子神算子和半吊子武功,算不好被打已经是最好的,别又把那个申队长招来找麻烦,到时候凭自己半吊子的武功,也跑不掉。
萧霜序在西市口找了一块空地,把布铺好,签筒摆好,找了半天幡没地方插,只好拉平整了靠在后边儿的墙上。
这么一个摊位,看上去却实是寒酸得紧。
“萧哥哥,我们这样能有客人来吗?”嘉平和萧霜序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摊子后边儿,像两个在等活的脚夫。
“不知道啊,本来应该吆喝一下,但是算命的吆喝不会显得更像假的吗?”萧霜序也觉得绝望,先生这是摆明了在整自己吗?
西市人很多,来来往往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钱的,穷的,男的女的,就是没有停下来算命的。
萧霜序今年不过十八岁,脸庞稚嫩,身材也纤细,只怕是看了萧霜序的样子,都会觉得是骗子。
这样的样貌,哪里能算命?
特别是萧霜序还带了一个十岁的孩子。
太阳越来越辣,早上弥生早饭都没给做,现在两个人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也没有人上门儿,不然赚几个子儿还能买个馒头。
快中午的时候,墨鸦果然来看热闹,站在后边儿的墙上瓜瓜瓜的叫。
萧霜序回头看着墨鸦,气道:“走走走,快走,不知道乌鸦招霉运吗?”
墨鸦又呱呱两声,扑腾着翅膀走了。
“萧哥哥,你看那个人。”嘉平指着对面的粮店,萧霜序回过头,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穿着马褂的中年男人从粮铺出来。
这不是东市那家粮铺的掌柜吗?萧霜序对这人映像还挺深的,上次问青云胡同的时候注意到这人鼻尖上有一颗大黑痣。
这人虽然长了一颗大黑痣,算是影响气运,但是从面相上看,这人五官端正,天庭饱满,颧骨突出却有肉包裹,下颚方正,应该是多子多孙家财万贯的富贵命。
只是这人现在两眼无神,衣服上都是皱褶,应该是好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此外印堂发黑,周身隐隐透着灰气,一副要倒大霉的样子。
萧霜序现在还没有能力一眼就看出别人的命数,不过这个掌柜从别人家的粮铺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是生意上出了问题。
“嘉平,生意来了!”萧霜序拍了下腿道。
掌柜低着头从粮铺出来,萧霜序附身把签筒摆正,等掌柜走过来的时候,抬头道:“这位掌柜,你还记得我吗?”
掌柜转头看了一下,没认出来是谁。
“我不认识算命的。”掌柜道。
“掌柜还记不记得,上个月在你的粮铺,我问你打听过青云胡同。”
掌柜一想,倒是想起确实有这么个人,好在时间不长,还记得。
“原来是你。”掌柜勉强笑了一下,看着萧霜序的摊子道:“你是个算命的?”
“看相算命看风水,我都会,掌柜的要不要算上一算。”
掌柜摇摇头刚想拒绝,萧霜序道:“我看掌柜您的面相,是否家里生意出了问题。”
掌柜的一愣,萧霜序又道:“不只是生意上吧,家里是不是也不太好。”
“先生真是厉害。”掌柜在摊子面前蹲下来,看着五行八卦道:“你算算吧。”
“成,要是算不准,我不收您钱。”萧霜序心落了一截,第一个生意上门,后边的生意就不担心了。
“算吧。”掌柜道。
“那您是求签,看相还是测字。”
“测字吧。”
萧霜序笑着把纸笔推到掌柜面前,掌柜想了片刻,提笔写了一个‘粮’字。
萧霜序看到这个字,心里暗自笑了笑,已经对掌柜要问的事情有了个大概。
“就这个字吧,我是开粮铺的,就测个粮字。”
萧霜序拿过掌柜手上的笔,看着掌柜笑道:“粮,掌柜是开粮铺的,真巧,姓粮,也开粮铺,梁掌柜是靠姓发家啊。”
梁掌柜一惊,心中想着是不是这人提前知道自己的姓,城中没几处粮铺,自己的姓也不是什么秘密。
其实上次萧霜序进铺子的时候看了一眼,招牌上就写着‘粮家铺子’
“梁掌柜请看,粮字头上三个点,去掉三点拆开则是木、艮。艮者,处事不干脆、不利索、过于认真、没有弹性,加上木,掌柜的性格应该是较为刻板,不愿变通的。”
梁掌柜认真想过自己的性格,点头道:“是,家里婆娘经常说我是个死脑经。”
萧霜序有用笔指着艮道:“恕我直言,从掌柜的面相上看,您应该早年散母,跟着父亲生活。”
粮掌柜又惊奇又不敢相信的点头道:“先生真是神算!”
萧霜序一笑,想着好歹给学了一个多月,连这都看不出来,先生估计得罚蹲木桩。
“八卦中,艮为山,而木的用处又颇多,山中之木,您母亲早逝,我想您现在其中一个难题,和令堂的阴宅有关。”
“哎哟,先生真是神人。”梁掌柜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先生真是神了,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啊。”
“掌柜居然写下粮字,恐怕也不是仅仅因为姓粮,另一个难处,和粮铺有关吧。这个倒不全是算出来的,刚看掌柜的从粮铺出来,想必是这家的掌柜想收购您的铺子。”
梁掌柜重新蹲下来摇头道:“先生说的是,可是说来话长啊,我现在是被这两个难关逼得进退两难,先生可有办法化解。”
“不知收购掌柜的粮铺,对方用了多少钱。”
“五百大洋,连我铺中的存货。”
五百大洋,不多也绝对不少,只是粮铺里的东西加上铺子,远不止这么多。
“铺子开了几年了?”
“三年,先前我的铺子在隔着现在铺子几间房的对面,后来房东自家想开店,不租了,我就租了现在这个铺面儿,开了不过三年。”
萧霜序沾了墨,在纸上画了横线,又画了一条直线道:“我记得掌柜的铺子在十字路口。”
“是,我当初就是看中十字路口两面临街,两边儿来的人都能看见铺子。”
萧霜序摇头道:“非也,我去过掌柜的铺子,铺子坐北朝南,左边是一家银器店,两层的小楼,是不是。”
“是。”
“铺子坐北朝南,光线透不进来,又被左边的小楼挡着,本就不是个聚财的地方。十字路口固然好,但是您开的是卖活人吃的东西,自古十字路口均是祭祀为多,祭给鬼吃的,不知道掌柜这三年的生意还有以前好吗?”
掌柜一愣,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三年生意确实比以前差了,不然今天就不会为是否把铺子卖出去操心,就是因为不进钱,才纠结是不是卖出去。
“我原本以为是这几年张家的铺子揽了生意,我的铺子生意才不好,现在听先生一说无可非议啊。”
“依我看,若如真是这样,粮铺掌柜还是尽早脱手出去。五百大洋也不是小数目,找个小一些的铺面,相信铺子还是会做起来的。”
“是是是,先生说的是。”粮掌柜连忙道。
萧霜序点头笑笑,心里砰砰砰的,不管怎么样,还算是蒙对了,没被砸摊子。
“先生,那家母的事情?”粮掌柜又问。
“我虽知和令堂的阴宅有关,但是具体如何,还要到先生的家里和令堂的坟地上看一眼,才能下结论。”萧霜序赶紧圆谎,粮店的事情能看出来是因为去过,又刚好看见粮掌柜从粮铺出来,坟地的事儿,萧霜序可实在看不出来了。
“好好好,那明天我来找先生,先生和我一起去看看,我母亲迁坟的事儿还得麻烦您。”
“明日九点,梁掌柜来此处找我便是。”
“多谢先生。”
梁掌柜走后,萧霜序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道:“还好蒙骗过去了。”
嘉平把笔收起来道:“萧哥哥你真厉害。”
“还厉害,再问几句就要露馅儿了,赶紧赶紧,收东西走人。”
“这就走了?”
“不走等着出洋相啊,赶紧回去问问先生怎么办!”萧霜序把东西一卷,提着凳子抬着幡就赶紧回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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