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秋游（九）

贺枫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变成冷漠的面瘫脸。

他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能之前并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初中交过女朋友，但都是闹着玩，看到一个有点特别的女生，就随意去撩人家，然后让人家做他女朋友，女孩们当然会答应。然后过几天发现对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不再理会别人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他，会是什么模样。他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跟他说，“贺枫，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就是他了，不会再有什么别的人了，可惜我不是他。”贺枫当时一点也不明白，他还记得她微红的眼，面容却有些模糊。

他对洛云亭怀着一种怎样地心情呢？有些胆怯，有些轻佻，以及一种执着的占有欲，可又不忍心将他占有。他想那一定是那个女孩所说的喜欢吧。

他，喜欢他啊。

贺枫喝了洛云亭的水，心中有一种幸福感。他依旧神情淡淡，洛云亭依旧笑容浅浅。他们继续聊着。阳光从背后洒向他们，他们轻轻淌着汗，头顶上的叶子被阳光照得晶莹如碧玺，身影在石阶上投出暗暗地阴影。

他喜欢现在。

洛云亭说：“我挺喜欢去看你们打球的。你打得很好。”他看着贺枫，眉眼弯弯。

贺枫嘴角勾起笑，说：“你以前打什么位置？”

“分卫或者小前。”

他点了点头。

的确，洛云亭算是比较高的了，但是看起来很清瘦。他也属于偏瘦的，但是他身体硬，能撞，比较强壮，所以一般打小前锋和大前锋的位置，但他属于多面手，其实什么位置都能打，而且球商比较高，即使不打控卫，一般也能调动全场。

贺枫没说话，他不太善于挑起话题。

洛云亭沉默了一会，问：“你是你们班班委？”

贺枫一挑眉，这个话题转移得有点突然。他回答：“宣传委员。”

洛云亭有点吃惊，眼睛微微睁大，脸上依旧是令人心动的笑容，“你会画画？”

贺枫不解：“当宣传委员一定要会画画吗？”

他轻笑：“宣传委员好像要负责班上的黑板报和一些活动的宣传，画海报什么的。”

其实贺枫当时去当那什么宣传委员，完全是李亦欢和其他几个男生瞎起的哄，当时只有宣传委员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其实有几个女生都要竞选了，李亦欢他们提名他之后，那几个女生就自觉放弃，然后他就非常被动地当了宣传委员。

他跟洛云亭坦白：“我不会画画。”末了又补充一句：“一点也不会。”

洛云亭失笑：“那到时候你要负责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办啊？”

他凝望着洛云亭的脸，不说话，眉头微微皱着，有些困惑的样子。想了一会，说：“我们班会画画的大有人在，到时候找他们画就是了。”

洛云亭微微地笑，不说话，拧开水喝了一口。

坐了一会儿，他已经不觉得热了，山间有凉风吹着，他们坐的地方一半有树荫，一半是阳光照着，挺凉快的。

过了好一会儿，洛云亭忽然又说：“我画画挺好的。”

他转过头去看他，这回他的脸上确实带了笑意，嘴角和眼睛都弯了：“真的吗？”

“真的。”洛云亭认真地看着他。

贺枫依旧看着洛云亭笑：“那你为什么不当宣传委员？”

洛云亭是二班的学习委员，据说当时竞选的时候，他也没有自荐，但好像是众望所归，然后就当了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会画画就要当宣传委员吗？”

“……不一定，就像当宣传委员也不一定要会画画。”他低声道，眼里都是笑意。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轻松也很开心，没有任何负担，只有一种淡淡的暖暖的，有些甜蜜的心情。

那边李亦欢和方子胤两个人闹得火热，李亦欢在跟方子胤吐槽赵文，说了一会之后，两个人又讨论起了球星，总之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

贺枫看向他们两个，洛云亭也看向他们，两人相视笑了笑。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不一会就过去了，几个人聊得开心，时间也过得快。

前面的队伍开始慢慢地站起来向山上移动，他们也站起来，往上面走。休息了一会，感觉好了很多。其实贺枫本来就不算太累，何况他心心念念的人走在身边，他觉得就算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但是即使这样，稍微休息会儿，还是会轻松很多。

队伍开始像之前那样往前移动，太阳越来越盛，空气也越来越热，可能是刚才休息了，没有一鼓作气，现在再爬一会儿，就会觉得累得快了。

洛云亭在他身边有点喘了，他却还不是很累，他轻笑着说：“你体力怎么这么差。”

洛云亭依旧笑着，嘴角却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大概是故意表现出来的，这样，倒是意外有几分可爱。

大概在十一点四十的时候，大家终于到达了山顶的那块最终目的地。

那是一块不是很大的平地，但是错了好几层，能够容纳足够的人，精巧的结构却并不显得匠气，那不是工匠或是什么能够打造出来的。这里苍翠一片，大多是天然草皮，可能偶有人工修剪，点缀着一些矮灌木，在临近山崖处，倒是有很多高大的树木，这里仿佛是为游客专门打造的休息处，处处都赏心悦目。

贺枫很喜欢这里，这里能吹到微微的风，这里有淡淡的草木香味，这里有一群少年人的笑与闹。

这里，有他喜欢的人。

他想，人是不是在这个年纪最为敏感。在这个年纪，他看到的天最蓝，感受到的风最温暖，用心去触摸的东西最没有障碍，情感最固执也最柔软。他可以那么清晰与直接地去接触去感受那些事物最本质最绚丽的色彩，而不似年老，人渐渐成熟，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被隔在在了玻璃罩子里，或者说，他们自己被禁锢在一个玻璃罩子里，什么都只能看到表面的那一层灰蒙蒙的色彩了。

但好像，人在这个年纪又最为迟钝。他无法理性地剖析自己的情感，无法区分自己所看到之物，流连于事物的色彩与内心里朦胧又深刻的情感。

就像人年少时会做旖旎的梦，梦里有模糊的但你深爱的人影，而年老时，梦里清晰或朦胧，但不再有悸动。

现在，那个最绚丽的影子，清晰地站在他身旁。

赵文和高秦还在后面没上来，后面还有一小波人脚程稍慢，于是已经到了的就在上面等他们。

大家三五成群，逐渐走得比较分散，也有一群人集中起来的，比如，贺枫他们这里。

他有点头痛地看着江澜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往他们这边跑，这一路上都没有看他们几个过来，这时候倒是终于过来了。江澜走在最前面，王婉晴和杨景澄并排跟着她，贺枫怎么都觉得杨景澄的笑容有几分无奈。

“大少，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她笑嘻嘻地问。

还没等他回答，李亦欢笑嘻嘻地就说：“班长大人你们走得太快啦！小弟们哪里跟得上？”别看李亦欢不怎么把江澜当姑娘看，经常背后骂她，但这小子有时对江澜特别谄媚，贺枫之前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他的性格和江澜的性格在一起有一种奇妙的气场，这种气场就会让他对江澜谄媚，然后让江澜趾高气昂翘尾巴。贺枫听后一阵无语，居然有一种自家儿子好不成器的奇怪想法，大概是魔怔了。

突然余光看到王婉晴在和杨景澄窃窃私语什么，忽然杨景澄笑得古怪，有点不怀好意，而王婉晴则是一脸羞涩和气恼。

江澜也回头看他们，说：“怎么啦？”

方子胤他们也看过来。

杨景澄坏笑着说：“王婉晴她说……”

王婉晴一着急，一下子把杨景澄往后拉了一步，抬手就捂住她的嘴。这就很搞笑了，杨景澄很高，只比贺枫矮半个头，大概有一米七五，而王婉晴只有一米六不到，杨景澄被她一拉，差点倒到后面去，脚上退了几步才站稳。

杨景澄差点没给王婉晴跪下，嘴里直说：“大小姐，我不说话，我不说话还不行吗？”

贺枫并不是很好奇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但刚才杨景澄在听王婉晴讲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坏笑着往他和洛云亭身上瞟，他就有点想知道了。

但王婉晴是个很害羞很矜持地女孩儿，她不愿意，他们也不能让她难堪，所以就没有再追问。

贺枫忽然听到他的耳边有温热的风，一个轻快又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们班的女生都这么有趣吗？”这个声音好听得让他的心都仿佛有所震动，两人靠得很近，贺枫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但他说的话让贺枫不开心了。

“什么有意思？聒噪得耳朵疼。”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既不压低音量，也不背过去说，大大方方地让几个女生听见了。

洛云亭略有些惊讶，不过又轻轻地笑了。

江澜当即作出回应，上前一步，抬脚就往贺枫脚上踩，提高了音量，趾高气昂地朝他说：“我都不知道，原来大少这么嫌弃我们？”

贺枫反应比江澜快多了，在踩脚这件事情上，江澜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这时候，杨景澄说：“我们过去吧，赵文和高秦上来了。”

几人朝上山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陆陆续续地，所有人都到了，赵文和高秦大概是最后一个到的，两个人都累得不行，特别是赵文，直接找了块石头坐下了。高秦倒是准备点人数了。

其实爬山这件事，还是要按照正常的速度来，爬得太慢反而累，没有一鼓作气的感觉了。但是赵文累成那副德行，纯属于他自己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