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人皮

六月平地起寒风，人人都说新任知府是个没有脾气的烂好人，只知道游山玩水混日子度日，托儿看到李青思流光溢彩的双眼突然打了个寒颤。

恐怕这‘三把火’是个迟来的主儿。

骆彦勤摸不透李青思，连忙起身道：“不可！万万不可，这洞中妖孽邪得厉害，往年有些厉害官，也想毁了山洞，可惜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青思点头，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笑模样，却让骆彦勤心下生寒，这人恐怕已经是打定了主意，油盐不进了。

李青思的手脚很快，不到三天就不知从哪里张罗来一干和尚道士，各个扬言自己道法无边。

李青思在知府后院搭起了通天高的祭台，将鹿神像也搬了出来，心中默想，若梦中所见与骆彦勤相符，灵修恐怕也是被人所迫，若是真的能破了这百年枷锁，倒也是好事一桩。

这些和尚道士常年游走六县，大多数离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归到山中妖孽的头上，末了大家默认分发一尊鹿神像，就把法事给了了。

可他们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活，请山中妖孽现身。

本来众人听到这种事情都是避而不理，可抵不住李青思悬金万两，缉拿邪祟，还巫地百里太平。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不管是有没有真才实学的，都想来捞一把，就连六县的县太爷都来捧场，一时知府大院人山人海，托儿和李甲堵在大门口收入场金都来不及。

说起这入场金，还是托儿机灵，原本李青思就知道这事肯定轰动异常，只是设置了禁令，寻常百姓不得围观，但他又撒出去万两黄金……

托儿看着自家薄薄的账簿，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干脆自己搭起棚子坐在府门口收钱。李青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乐坏了李甲，还直夸托儿孺子可教。

后院里人满为患，李青思坐在席首，四下坐的除了几个县太爷和府衙官人，还有些名门望族和乡绅。

众人虽对李青思的做法并不看好，但巫地这么些年，所有人对巫山妖孽都是讳莫如深，从没人当这出头鸟，这闲人知府若是真的成了，倒也去了心头大患。

院子里秃驴老道挤得满满当当，李青思站起来抬手示意了许久，这些江湖野腿子才都堪堪安静下来。

“今日请诸位到此，并非为了降妖除魔，也不是为了镇宅安家，本官初到此地，听闻山中有鬼魅残害无辜百姓，故，请各位到此，为民除害！”

托儿带头，一干人等全都高声迎喝，为李青思喊好。李青思含笑抬手压下众人的捧场。

“只是这邪祟作孽已久，还请诸位祭出看家本领，收服此妖！切记！”

李青思环视一圈，又突然朗声道：“万不可伤其性命！”

众人一片哗然，既要捉妖，又不可伤及性命，这是哪门子法坛，上山剿匪都没有这样的。和尚道士们心里开始打鼓，本来想要引出这妖孽就非小事，还不可杀……

托儿跑上祭台，大声喊道：“有哪位高僧高道，能一展身手啊？”

台下鸦雀无声，托儿笑嘻嘻地敲了声锣，然后把一锭金子掏出来，弯腰恭敬的放在了李青思面前的台子上。

“谁若能第一个破开巫山禁制，这十两黄金就归谁！”

一扁担又捣进了马蜂窝，和尚道士们争先恐后的举手要上台，托儿忙的满头大汗，让这些假僧假道们排了一长溜的队，一个一个的来。

李青思低头小声问骆彦勤：“可见到之前给你‘指点迷津’的道士了？”

骆彦勤点点头，“就是那个带着方帽子的，排在倒数第四个。”

李青思望过去，只见一个瘦小如柴的老头，几乎缩成了一团，挤在人堆里，一双眼睛却锃光瓦亮的盯着台子上的金子。

“但愿这老头有点本事。”

骆彦勤看着李青思脊背发寒，明显这人并不把生死诅咒当一回事，居然真的要将山中妖孽放出来，放出来做什么？

骆彦勤根本想不出结果，只当李青思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果不其然，这些和尚道士们有真才实学的少之又少，都在台子上舞剑喷火出尽了洋相，却没有一个能成功的。

难不成山中根本没有什么鬼魅？

就在大家都这样想时，那瘦小的老道上台了。

他先放下背上的破布兜子，然后从怀里抽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符咒，台下立即有人起哄，撵他下去，老道却不为所动，绿豆一样的眼睛眯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老道取来一碗米酒，吞入口中，然后一口喷在火盆里，瞬间火星四溅，暴起一卷火龙，几乎吞了老道的胡子。

接着，还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桃木剑，老道先祭出一滴手指连心血，抹于剑上，接着拿出纸符，口中默念：

“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弟子谭栋牵祖师赦令，拜请巫山鹿仙仙灵，二景飞缠，竹黄散烟，气射虚邪，尸秽沉泯，和魂炼魄，合形山鬼，万寿永全……”

老道也不知与什么较劲，老脸涨的通红，整个人都簌簌地发起抖来，台下众人都有些惊愕，谁知道西天山坳突然传来一声闷雷，只听那老道突然大喝一声：

“太微玄宫印！中黄神玉印！解！”

老道额心突然涓涓流下一道血痕，他睁开混沌的双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喃喃道：

“灵修……许久不见，人间可还精彩？”

众人大惊，之间方才喷火的火盆只上飘飘渺渺的升起一丝青烟，慢慢聚拢成一个人形，骆彦勤吓得惊叫出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

李青思也站了起来，搁在腿上的香果滚了一地，他大喜过望，却并不出声张扬，只含笑看着那缕青烟。

是灵修没错！

灵修有些愕然的抬手看了看自己，又茫然的看着一大伙围观自己的人，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李青思，想要拱手问好，却见李青思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李青思朗声大笑道：“真不愧是神道！之前瑞康向我举荐您，还以为您并不会出山，如今一出手，果然了得！”

老道累的满头大汗，摆了摆手，“活捉倒是不能了，这精怪在山中蛰伏许久，吸了山中灵气，只得将他精魂锁住，便不会害人。”

李青思连忙请老道将灵修精魂封锁，只见老道拿出一个包裹，也不知什么，结果一抖开，居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老道念了声咒，灵修的精魂立即被吸入那张人皮，只见一个通身雪白的男子，满头青丝垂到了脚边，惶恐的蜷缩在祭台上，惊恐的看着众人。

李甲受命连忙捧着毯子跑上祭台，将灵修裹了个严严实实，又找出个镣铐，将人铐了起来。

李青思立即将十两黄金赏给了老道，末了扬言道：“若是谁能真的解了那山中封禁，本官定当奉上许诺好的百两黄金，另送家宅一座，婢女百人！”

托儿听着自家老爷豪迈的夸口直翻白眼，一直等到打发了所有人，已经到了夜里子时，得了金子的老道，提供线索的骆彦勤全都被留在了府中。

几人直勾勾的看着仙人之姿的灵修，李青思拱手道：“以这种方式请你出来，实在得罪。”

骆彦勤愕然的看着李青思，这人居然认识这妖孽，疯了不成？！

灵修含笑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可惜他们给我下了大禁制，借着这人皮出来转转也不错，还要谢谢这位老道士。”

谭栋连忙躲开：“老道我可受不起您这一拜，这些年你害人不浅，就不该出来。”

灵修低眉苦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骆彦勤立即破口大骂：“欲加之罪！？这玉石总是你的罢！我妻儿总是你害死的罢！我身上的恶疾总是你弄得罢！就该把你挫骨扬灰！令你魂飞魄散！”

他声严色厉，几乎喊破了嗓子，灵修冷笑一声，绝美的眉眼里具是讥讽，“我送你的玉，同你私自拿的玉，可是一样的？”

“有何不同，这巫山又不是你的！”

“你拿的玉，乃是我封棺玉石，你拿了这玉石，即便我以身殉咒，也无法压制这山中邪祟，你可知我为何被禁在巫山？”

骆彦勤一股气尤在心中，立即口不择言起来，“还不是你以色侍人！被李将军镇压在此！”

灵修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李青思居然看出了一些讥讽的味道，兴趣盎然的看着眼前这出好戏。

“我本乃鹿仙之子，巫山愚民却想分食我母，我母怨气冲天，若我不亲自镇压，百里巫地早已生灵涂炭！我死了，你却不让我安生，送了你上古青玉仍不满足，居然敢来偷我的棺石！诛你全族，已是仁慈！”

骆彦勤气得嘴唇发白，全身甩糠一样发抖，颤着声道：“谁……谁知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你……你编的借口！”

说着，他似是找回了勇气，一把拖住李青思的袖摆道：“大人！切不可被这妖孽蛊惑！定要早早驱除，方能免除大患呐！”

李青思拍拍骆彦勤的肩膀，示意让李甲请骆彦勤下去，骆彦勤尤不放心，死活捉住李青思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