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耳光

女孩低着头，小流氓把她脸抬起来，看着她眼睛，问:“怕我？”

自尊心过于强烈的女孩羞得两颊通红，眼眶也有些红了，咬着嘴唇没回答，只怯怯看了小流氓一眼，马上又把眼皮垂了下去，长而密集的睫毛微微上翘着，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路放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脸凑到季沉舟耳侧，很动情地就把下一句台词说了出来:“别怕，我喜欢你。”说完，情不自禁把嘴唇凑上季沉舟的耳廓，亲了他一下。

“啪”一耳光甩在路放脸上，然后季沉舟在他惊愕的一瞬，推开了他，从他的钳制中跑了。

路放捂着脸，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他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刚刚亲季沉舟那一下怎么回事，剧本里没有这一幕，表白完女孩就推开他了。也没有季沉舟给的那一耳光，所以刚刚季沉舟那一耳光是角色打的，还是他本人因为被亲了打的？路放此时尴尬得有些僵硬。

季沉舟喊了他一声:“小放？”

路放转过身，季沉舟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了，翘着腿，一脸平淡如水。路放开口:“季老师，我…”

“嗯，这个细节可以改改，就是我刚打你那一耳光可以建议导演加进去。你想你这么高大的身材，女孩直接推是推不开的，只有给你一耳光，趁你还在错愕的瞬间才能把你推开。”

“哦。”听到这里路放松了一口气，然后冷哼两声，“季老师，你是见缝插针地想教训我吧，刚给了我一耳光还不够，还让把这一耳光加剧本里，你知道我上次三个小时也没过。”

季沉舟笑:“记住刚刚那种感觉，你会一条过的。”

是的，刚刚那种感觉。路放不知道怎么形容，突然就感觉某种情绪被调动出来了，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突然就不是自己了。甚至看季沉舟也不再是季沉舟。

对完戏，路放回到卧室把新加的一幕写到了剧本里，然后躺在床上琢磨，季沉舟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做到一下子把自己带进戏里，又是怎么做到一个大男人竟然演出了一个少女般的羞涩和气恼，并且毫无违和感的。

路放终于知道“暴殄天物”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季沉舟这样的因为身体原因演不了戏，就是暴殄天物。他天生就这么会演吗？哎，这么想起来路放突然觉得他挺可怜，虽然不知道季沉舟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看来上帝是给他开了个后门，又用水泥把后门给堵死了。

所以季沉舟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吧，想用一把利器把门给凿开。可是路放自己并不是一把宝剑啊，充其量只能算个棒槌。季沉舟虽然脑子聪明，但是眼珠子还挺瞎的。

说到眼睛，刚刚对戏时，路放低头看季沉舟的眼睛，才发现他瞳色非常浅，以前没注意，这次细看才发现他的瞳仁带着一点浅色的灰蓝，大概不是个纯种的亚洲人。

接下来的时间，路放不需要季沉舟敦促，每天按时起床，然后去学校认真上课，回来就和季沉舟对戏。游戏也不打了，沙袋也没空打了，顶多一边背台词，一边举举哑铃，然后就洗澡睡觉，每天过得忙碌而充实。

但路放也并没有因为忙碌充实而觉得人生开始充满了意义，也没有觉得季沉舟每天给他做早餐，接送他上下学，以及陪他演戏和揣摩角色而充满感激。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真几把烦啊真几把烦，赶紧把这段日子熬过去，然后才有空想想怎么对付季沉舟。他可不打算一直让季沉舟这么拿捏着，毫无反抗之力。

一旦忙碌起来，两周时间过得飞快，路放都还没来得及把全部台词过一遍，又该回剧组了。

谁说临时抱佛脚没有用。临阵磨枪，不亮也光，特别是路放这种演技无限接近于零的人，学一分就是一分，回去那两周学到的，到了片场就是来个生搬硬套，也进步非常明显。一个不会说台词的人，突然就会说台词了，这可是跨越性的进步。

虽然气息和声音饱和度什么的还不是很好，但好歹能自然地把台词给说下去了。一个原本废得捡不起来的人，潜意识就能降低别人对他的期望。所以这一通下来，又会说台词了，在镜头前的表现也自然了不少，彭导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一路磕磕巴巴的，但总算能把拍摄往前推进了。

又到了拍摄女主角从楼上下来，他拦路调戏的那一幕。路放给彭导说了加一个耳光的桥段，并解释了原因，彭导思忖一下，觉得路放说的有一定道理，就把艾佳叫过来说了说戏。艾佳皱眉打量了一眼路放，然后对彭导点了点头。

路放在挨了艾佳七个耳光之后，导演又喊了：“卡。路放，你这个表情跟语气根本就不对，你是在调戏她，调戏懂吗？你看我的眼神，”路放对上彭导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明白了吧，眼睛里要有钩子，要勾人知道吗？再来。”

路放搓了搓胳膊，挨了第八个耳光。

他感觉艾佳这娘们扇他耳光压根一点没省着力气。要是他眼睛里真有钩子，他想的是钩着艾佳的鼻孔把她拖在地上一通溜。小时候有年春节回爷爷奶奶老家过年，看人杀猪就是用钩子钩着猪鼻子把猪从圈上拖到屠宰场。这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过这种招数对付艾佳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母老虎应该好用。

“卡，算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路放你先自己找找感觉，你这实在不行。”

是，路放自己也知道不行，他就快被扇毛了，眼睛里有没有钩子他不知道，但是愤怒的小火苗保准在燃烧。他的字典里可没有“不打女人”几个字。路放瞪了一眼艾佳，艾佳翻了个白眼，十分轻蔑的一哂。似乎在说，不会演戏还乱加戏，不抽你抽谁。

路放踢了一脚路边无辜的小树，揉着脸往场外走去。江漓赶紧拿来冰袋，裹着毛巾给路放冷敷。

江漓小声抱怨：“那艾佳下手也太重了吧，就是红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我觉得你比之前演得好多了，其他人也都这么觉得的。可能是累了，先休息一会儿，调整下状态。”江漓安慰道。

“臭娘们，真当路小爷好欺负。”路放随口吐槽了一句。

江漓皱了皱眉，犹豫地说：“嗯，这话可别让其他人听到了。季总说的，再不满都千万不要说同行的坏话。”

路放偏头瞪了江漓一眼，江漓垂了垂眼。她当然知道自己说这话路放会不高兴，但是这是季总叮嘱了她的。路放倒是没有发火，只闷闷地说：“知道了。”

季沉舟是隔了几百公里还派个人跟着来盯梢的，这么处心积虑还真是够难为他的。想是这么想，但是路放此时也不得不求助季沉舟，他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跟艾佳把那一个桥段给演下去。他在想戏里有没有揍女主的戏份，有的话，让他先把那场演了，说不定这场就演得好了。

季沉舟又接到路放的电话，他一点也不惊讶。

路放对着季沉舟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抱怨，怪季沉舟加了打耳光这个戏码，害得自己被艾佳那个臭娘们扇了很多个耳光，反而演不下去了。

季沉舟听路放这骂骂咧咧的一通，直到他说完了，才缓缓开口：“还记得上次我两对戏时，你也是很久没进入状态，还记得那时的感受吗？”

“嗯。”路放当然记得，那次也是因为老想起艾佳那种轻蔑的态度，路放又总演不好这一段，一想到演不好还得看她那副趾高气扬的脸和轻蔑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焦躁。

“那你记得上次是怎么入戏的吗？”

“你让我把对你的成见放一边，不把你当季沉舟……”说到这儿，路放才后知后觉地皱眉，“呵，你还知道我对你有成见？我有今天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说重点。”季沉舟打断路放，这都扯到哪儿去了。

路放接着说：“当时，你让我把你当成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但是艾佳根本和‘温柔’‘善解人意’没有半毛钱关系，哪怕我看她在我面前娇羞脸红，我心里想的都是她接下来会毫不留情给我一耳光。什么都是假的，但是老子知道，那一耳光绝对是真的，她是真想扇我。我他妈憋屈死了。”

季沉舟在电话那边低声笑。

路放没好气地说：“笑个屁啊，都特么的怪你，要不是那一耳光，我早过了。”

季沉舟还是笑：“我当时没让你出戏，意思你从心里就觉得我还挺善解人意咯？”

路放原本在生气和憋屈，听到这儿脑子转了一圈，发现季沉舟竟然在调戏他。演戏路放是不太行，但是真的撩起骚来，路小爷是不带怕的，总算转回了他熟悉的领域，心里的焦灼和紧张顿时松了一下。

路放也轻声一笑：“比起善解人意，我更期待季老师善解人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