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假醉
路放马上看到彭导那张老脸上五光十色的表情也特别精彩。估计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季沉舟这玩意儿坑爹的安排。姜还是老的辣,彭导马上收敛起那一副吃屎的表情,打了个哈哈:“季老弟,你来晚了哈,必须自罚三杯。”
季沉舟笑着颔首,走过去落座,把路放强行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彭导亲自给季沉舟倒酒:“季老弟,我还以为你要给我拉个生面孔呢。原来是这位青年才俊,我们昨天就见过了。路放是吧,给我印象挺深,台风还不错,有潜力。”
路放当然能听出来话里全是揶揄和嘲讽。此话一出,本来后门进来的路放,更是能明显感觉到其他人轻蔑看戏的目光。要是换个场合,管他什么狗屁导演,他拳头已经擂上去了。
季沉舟笑笑:“是个好苗子,但是好苗子不能藏着掖着,得让人看到才行,不然是我们的损失也是观众的损失。”季沉舟泰然地说着这么不要脸皮的话,连路放都觉得脸红。
季沉舟却风轻云淡,把倒满酒的酒杯往彭导手上的酒杯轻轻一碰:“所以还需要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帮忙,我出钱,你出力。”回头给路放使了个眼色,“你也敬彭导一杯,谢谢彭导接下来的栽培。”
路放黑着脸敬了彭导一杯,彭导一张气得煞白的脸喝了一杯。
季沉舟意思很明确,我是出钱的,你是出力的,出不起钱就别逼逼。说给个下马威也行,反正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被季沉舟这么一怼,彭导接下来也没有再说什么讽刺为难路放的话。但是也没放过他们,主要是不放过季沉舟,一个劲拼命灌他酒。
说回来也好理解,是个导演被塞了这么个草包男二,都不会开心,更别说彭导这种还有点追求的导演。
电影不好看,观众习惯把主要责任归咎于导演,其次才是演员,从来没谁去怪投资公司。说到底,这种一点不会演戏的进来,毁的是大家的努力和导演自己的名声。但是没办法,大家都要工资,导演也得吃饭。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毁,也是求来的毁。
路放还不知道季沉舟看着斯斯文文,却这么能喝酒,推杯换盏,一直到晚宴结束,他都强势地保持着脸上的镇定和意识的清醒。甚至把导演喝得跟他称兄道弟,还不忘嘱咐对方接下来拍戏时好好关照路放。
关照个屁,路放决定回去就跟季沉舟摊牌,他要撂挑子不干了。全剧组的人都看不上他,要在一起拍三个月,他没必要给自己找这种不愉快。他还没打算为了那不知何处的钱跟名委屈到这种地步。
季沉舟算个什么玩意儿,谁特么也别想委屈路小爷。
季沉舟一跟剧组的人分开,坐上车时,差不多是踉踉跄跄爬上了后座。司机一发动车子,他就掏出一个呕吐纸袋,然后撇过脸勾着腰对着袋子里吐了起来。
司机嫌弃地说呵斥让别吐他车上。
路放皱着眉看着季沉舟颤抖的肩膀,恶狠狠地对司机说:“嚷嚷个屁,他吐在袋子里的。就是吐你车上,老子给你钱洗车还不行?”
司机本来还想逼逼两句,但是对上路放那十分不友好的眼神,以及他那高大的身形,闭嘴了。
季沉舟吐了一通,一手拎着纸袋,一手从包里摸出一袋纸巾,但是单手怎么也抽不出一张纸,也不叫人帮忙,执拗地跟一包纸巾沉默地对抗。
路放看了一会儿,伸手:“纸袋给我。”
季沉舟抬头看了路放一眼,因为醉酒眼神有些迷离,眼眶有些红,平时白瓷一般光滑细腻到缺乏生机的脸上,透出一点红晕,反而带着鲜活的姿态。季沉舟大概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别,很脏。”
路放简直无语,这种时候还特么在注意形象,也懒得跟季沉舟废话,拿过他另一只手上的纸巾,抽了几张给他。季沉舟擦了擦嘴角和脸上的汗,就靠在椅背上,皱眉闭眼,看样子挺难受。
好一会儿车到了,但是小区管理严格,出租车不让进去。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酒劲似乎上了头,出饭店时,季沉舟还能自己稳稳地走到车前,此时下车,他却连站都站不稳了。没办法,路放只好弯腰,把季沉舟背在了背上。
还好,季沉舟喝醉了不撒酒疯,挺安分,理智还在。路放让他上来,他就在路放背上老老实实的趴着。路放有撒酒疯的朋友,那又是哭又是笑,又是乱跑的,八个路放加头牛都拉不住,烦死个人。季沉舟不仅挺温顺,还很轻,路放没想到看着挺高挑的男人背在背上那么轻,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哪层层叠叠捂得严实的西服底下,到底是怎样瘦弱的躯体。
是的,路放跟季沉舟在一起住了好几个月了,从来没见过季沉舟身体,不是路放有什么心思,只是奇怪,按说都是男人没必要这么拘谨,路放自己就常常在家里打赤膊,穿着阿罗裤客厅、厨房地乱窜。可季沉舟哪怕之前夏天,在家都穿着长袖子的家居服,出门就是衬衣加马甲,然后把车里的空调调得很冷。
此时季沉舟带着点酒精的呼吸轻轻喷在路放耳侧,热烘烘的,还有点潮湿,季沉舟身上木香尾调的香水味也萦绕在路放呼吸间。背上轻飘飘软塌塌的男人,成熟又聪明,从来不失风度和仪态,长得也够好看。
其实挺勾人的。
路放从来没有不趁人之危这种高风亮节,“坐怀不乱”更是不可能,换个场景,也许他会忍不住把这男人扛进浴室,剥开他的衣服给他洗个干净,然后抱到床上大家愉快地爽一把。
可是这人是季沉舟。
是谁倒不重要,关键在于,这人三个小时前才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把他跟那瞧不上他的狗屁导演严严实实埋在了一块儿。要不是他醉得要死不活,路放现在就会跳起来跟他摊牌,说不定顺便揍他一顿。跟季沉舟爽一把,这不可能。现在路放是压抑着满心的怨怒,才没把这人从楼上扔下去。
况且,他醉得昏昏沉沉还死拎着一袋呕吐物。
路放想不明白,让他扔掉,他偏不,非说要拎回家。果真,一到家,季沉舟就进了卫生间锁上门,把他的呕吐物倒进了马桶里,顺便抱着马桶又吐了个天翻地覆。
路放在外面耐着性子问要不要帮忙。
季沉舟含含糊糊地说不用,让他自己去休息。路放也懒得再管他,自己去休息了。
季沉舟一通吐完,爬起来自己洗了个澡,又去喝了两杯热水才回到床上躺下。他其实并没有醉得那么厉害,只是如果他还是清醒的,今晚路放那憋的一肚子的火就不是此时在隔壁打游戏,而是跟他闹了。先让他自己消化消化,冷静一下,第二天再聊会好一些。
季沉舟头晕着,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凌晨时分,一通噩梦醒来,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同时胃痛难忍,脑袋还一阵阵晕钝。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去客厅找药,昏沉沉的,黑暗中一脚踢在了桌子腿上,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突然一只很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的腰,把他一把带了起来。季沉舟站稳后,路放去开了灯。
路放冷冷地看着季沉舟:“季老师,年纪大了就别逞强,别老琢磨些怪招坑人,保不准就坑到您自个身上了。”
季沉舟脸色有点难看,不仅是胃痛难忍,也是因为路放的讽刺。他按着肚子,垂着头去药箱里翻胃药。
路放突然凑近他耳边,湿热的声音往他耳朵里钻:“还有,胃有毛病就少喝酒,把胃养好才能吃胖点,您这一身骨头,没人嫌你硌得慌么。”路放说着,把一杯热水放到季沉舟手上,季沉舟突然觉得有点臊得慌。
他把胃药一口吞了,掩饰尴尬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憋一肚子气,我怕到半夜肚子炸了。”
季沉舟有点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路放这小孩真生起气来,是这么一腔阴阳怪气的调调。他还以为路放保准会揍他一顿呢。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一副病怏怏的可怜样,路放大概也下不去手揍一个老弱病残,只能这么出气吧。
季沉舟蜷在沙发一角,按着胃,他这是一时半会睡不着了。看路放也喝完一杯水,然后回他自己房间了。季沉舟缩在沙发上,刚好看到路放关上的房门缝里漏出来的灯光,心里有点愧疚。自己今天这么做可能是有点过分了,虽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但的确挺对不起路放的。哎,没成想,自己这把年纪了,还得掏空心思去这么对付一个小孩。
季沉舟一边难受一边这么想着,没一会儿路放的房间门开了,他拎着一个充好电的暖水袋出来扔给季沉舟,让他捂在肚子上。
季沉舟苦着一张脸,看着这个毛茸茸的猪脸暖水袋,忍不住笑了。
“你还用这玩意儿?”
路放睨他一眼:“奇怪吗?我练拳击有时候需要热敷。”
季沉舟看了一会儿路放,垂了垂眼,道:“小放,今天的事情我应该先给你说的,很抱歉。”
路放惊奇地看了季沉舟一会儿,撇撇嘴:“别介,打个耳光给颗糖,我不吃这一套。”说完回房了。
季沉舟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把客厅的灯关了,独自蜷在沙发上,抱着路放的猪脸暖水袋,陷入了思考。思考会转移注意力,同时转移身体的疼痛。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快天亮时醒了过来。客厅里浓墨般的黑暗褪尽,只剩下一层薄灰色。季沉舟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毛毯,怀里的暖水袋还是温暖的,没有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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