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胡萝卜加大棒

不算前期准备，光是片子的拍摄周期是三个多月，紧赶慢赶也在预期内完成了，接下来就剩后期的镜头补拍、剪辑和配音等。再后面送审和发片，这些流程都不干路放的事了。一直要到上映前和上映期间的宣传，他还需要去站站台。不过这也是很后面的事情。

片子拍完，刚好快春节了。路放跟江漓先回到了B市，江漓准备回来报告一声，就回家过春节。

路放是准备跟季沉舟摊牌。这部戏算是赶鸭子上架，他也硬着头皮上了，十八年攒下的脸面，这三个月就丢得干干净净，他也不计较了。接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干了，他宁可去当真鸭子，也不要再拍戏。这部戏的片酬他也一分不要，就当是他违了约给季沉舟的补偿。

季沉舟听他这一通说完，只淡淡地说了句：“小放，你这部片子没有片酬。”

“什么？我没有片酬？”路放不由自主地拔了个高音，他算是里面拍得最辛苦的演员，他还没有片酬，什么玩意儿。

“对，因为你还够不上拿片酬。”

“放屁。我是男二号，我累死累活拍了那么久，凭什么不给我片酬。你说我够不上我就够不上吗？”

“是的。因为你签给我了，你拍什么戏，有没有片酬，有多少片酬，都是我说了算。”

“你……”路放气的嘴唇直哆嗦，两步上前去揪住季沉舟的衣领，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瞪着他，另一个拳头已经举起来了。

旁边的江漓吓得够呛，她赶紧踮着脚去抱住路放那条举起就要揍人的胳膊，劝道：“路放，你冷静点。这可是你老板，季总对你还是很好的，上次你腿扭伤了也是他给你寄过来的进口药，每天都打电话问我你的状态情况，季总肯定有他的打算的，你别生气，生气也不能打人啊。”江漓一口气不带换地说了这么一通。

路放转头一脸愤怒地看了一眼江漓，吓得江漓缩了缩脖子，然后他把季沉舟往沙发上推了个趔趄，噔噔噔上楼去了。边走边说：“片酬是你说了算，但你记住，季沉舟，演不演是老子说了算。”

“你没事吧，季总？”

“我没事。”季沉舟站起来抻了抻衣服，然后抽屉里拿了一个红包递给江漓，笑着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回家好好过节吧。”

江漓犹豫着接了红包，咬了下嘴唇：“季总，路放真的挺努力的，后来演得也好了很多。”

“我知道。”

“那我过完年还用来吗？”江漓直感觉自己饭碗要丢。

“来。你放心，路放会接着演下去的。”说完安抚地拍了拍江漓的肩膀。

路放上楼先给屋子中间那个立着的沙袋狠狠来了一脚，不倒沙袋回弹的力度有太大，狠狠弹回在了路放脸上，把他撞的往后退了两步，刚好被腿肚后的床沿一拦，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还好是倒在了床上，他索性就这么大字摆在了床上。妈的，沙袋也跟他作对，生气，太生气了，妈的，委屈死路小爷了。

是，他戏是演得不好，但是他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还够不拿片酬”，放什么屁，群众演员一天还有两百呢，他这满打满算拍了一百多天。路放觉得自己被季沉舟“白嫖”了，呵呵，这还真特么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关键是，不管自愿还是被迫，这也是路放有生以来第一次努力地去做一件事，也尽量做到了自己最好，结果被季沉舟一句话就全盘否定了。

十分的挫折，十二分的委屈。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路放不想看到季沉舟，不出声。

季沉舟说:“你不开门，五分钟后我就自己进来了。”

路放看了一眼他锁上的房门，不想理他，转身抱着被子拿屁股对着门的方向。

五分钟后，门上响起了钥匙的声音。靠，季沉舟竟然还有他房间的钥匙，路放已经气得没脾气了。此时只躺在床上装死。路放绝望地想，坏事做多，果然要遭报应的。季沉舟就是他的现世报。

季沉舟从书桌前把凳子搬到路放背后，坐下来，缓慢地开口道:“因为没有片酬生气吗？”

路放不搭理他。

季沉舟接着说:“这事儿没有先给你说，是我不对，很抱歉。”

路放心里冷笑，装什么大尾巴狼。说了，季沉舟就能替自己要片酬了吗？自己说不去拍戏就能不去吗？纯粹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拜年。

“但是你知道，资方不止我一个人，如果给你男二合适的片酬，这个角色我就没办法替你拿到了。”

路放翻身起来，坐到季沉舟面前：“我他妈求你去给我拿男二的角色了？”

季沉舟垂了垂眼：“没有，是我非要让你演的。”

路放瞅准时机，态度软了点，可谓苦口婆心：“季老师，不管愿不愿意，这戏我也演了，演得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是真不行，您就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吧，别浪费咱两的时间和金钱了。您看成吗？”

季沉舟很温柔地拍了拍路放的手背：“谁说你演戏不行了？”

“我这都够不上拿片酬的，群众演员都两百一天呢。所以您就饶了我，也放过你自己。”

季沉舟安慰道：“你后来演得还凑合，够拿片酬的。”当然也纯粹只是安慰的话。

“那我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跟出品方签合同的时候，你还不够。”

操！季沉舟大概是觉得看自己还剩了一口气，没被活活气死，所以想补上这最后一下吧。

突然，季沉舟从兜里掏出一个带着三叉戟标志的车钥匙放在路放手上。这标志路放再熟悉不过了，他突然有点懵，不知道季沉舟这又是什么意思。路放愣着，只是疑惑地看着季沉舟。

“给你的，算是我个人对你演技的肯定，还有对你未来的期许。”

路放眉头一挑：“啧，胡萝卜加大棒。季老师，你为了说服我，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玛莎拉蒂GT，两百多万吧，不怕我一溜烟开着跑了么。”

季沉舟笑笑：“虽然是给你的，但车在公司名下，你只有使用权。”季沉舟笑得更深了点，“你就这点胃口么？不喜欢更好的车？不喜欢其他高档奢侈品，私人游艇、私人飞机，独栋别墅？不想有上千万的粉丝？”

路放看着季沉舟，撇了撇嘴。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不信你自己，对我也充满怀疑。但是不要紧，不是签的五年合同么，五年后你还这么想，我就放弃你。再说了，合同在这里，你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何必呢。”

路放的确想跑，不过不是跑路，而是马上就想冲下楼试试他的新跑车。季沉舟自然是看到了他脸上兴奋的焦灼，起身出去了。路放穿上拖鞋就匆忙跑到楼下，季沉舟在他身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璞玉可以通过精雕细琢变成宝玉，但路放明显就是块破石头。季沉舟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吗？他自己也有点怀疑。路放不是第一个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失败的经验。包装一个明星不算太难，但是要培养一个影星，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并不是每一部一个演员上演的戏，都配得上“作品”二字的。

路放正处于拥有一辆梦寐以求的座驾的兴奋中，暂时忘了打算“跑路”这茬。谁说给一耳光给颗糖不行，只要糖够甜，大家就会只记吃不记打。路放这会儿觉得季沉舟也不是太坏，起码在钱这方面没有亏待过他，再说，他不也说后来演得还凑合么。

路放一溜烟把跑车开上了高架，又去江滨路绕了一圈，最后停在江边，把车窗打开，吹着凉透的江风。想起以前一个和他一起走台的朋友，也开着跑车带他到过这里。那人傍上一个肥硕油腻的地产老板，有天就开了这么一辆跑车在他们面前炫耀。

路放那年十五岁，还没学会出卖肉体，颇大言不惭地说，他要凭自己的能力在B市出人头地。后来，没过多久，他的人生理想就变了，他要靠着自己的肉体，在B市出人头地。再后来，发现这世上没有一条可以出人头地的路是给他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准备的，即使他长有一张帅脸，八块腹肌和大长腿。咸鱼翻个身，也还是咸鱼。

他那个朋友跟了那老板两年，拴住男人的本事没学会，赌博溜冰等有钱人才供得起的恶习倒是学了不少。后来的故事很老套，无非就是成了个烂卖屁股的。他那个圈子里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到路放觉得自己这样的都算是出淤泥而不染。虽然他调侃时，也说自己是出台，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这性质更接近约炮，不过是让对方爽了，对方乐意给他花点钱，他也并不拒绝而已。

说起来他还是比他那朋友强点，起码自己第一辆跑车不是靠卖来的。的确是有让人无法理解的运气成分，但说到底也是靠自己拍戏的努力得来的。季沉舟也说了，是给他的肯定和期许。

看来努力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所以路放决定，再努把力，把季沉舟吃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