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对戏

路放回到公寓，把东西往客厅一扔，然后自己回到房间摔上了门。江漓看着上楼的路放，偷偷告诉季沉舟，因为路放耽误了太多时间，导演让他先歇歇，把他的戏份留到最后。到那时如果还没有办法演，就找替身了。江漓说到后面有点着急，这事儿挺打击人的。

季沉舟却说：“这也算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吧。”

“路放状态不太好。”

“我知道。”季沉舟拍拍江漓的胳膊，让她走了。

不用她说，路放这火气，恨不得走一路焦一路。季沉舟不打算主动去招惹这座活火山，等他喷到自个眼前了，再来见招拆招吧。

晚上季沉舟躺在床上，就听着隔壁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噗噗揍沙袋的声音，一直到十二点了，还没停下来。季沉舟被吵得睡不着，又不想在这个节点过去触霉头，老老实实爬起来，打开电脑，在网页上看跑车的型号。

一直到两点，隔壁才安静下来，不知道气消了没，不过力气估计是用光了，总算消停了。

不管多晚睡觉，季沉舟都是雷打不动的七点就起床了。今天他没打算去叫路放起床去学校，想着他昨晚睡得晚，加上这一通在剧组里应该累得够呛，即使拍戏没累着，估计心也累着了。季沉舟打算给路放一天时间休整一下，中午在一家高档餐厅定了位，犒劳犒劳他。

季沉舟没想到路放到了时间自己起了床，收拾规矩下了楼，沉着脸对季沉舟说：“送我去学校。”

季沉舟诧异地看着路放，没想到他那点小手段的效果如此立竿见影，下意识地说：“你昨天睡得晚，没想到你会那么早起，我没有给你做早餐。”

路放去厨房抓过一袋吐司片，说：“走。”说着自己往前走了。

冰箱没有独立小包装的牛奶，季沉舟去拿了瓶鲜榨果汁。路放在他车里狼吞虎咽的时候，季沉舟把果汁递给他。路放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季沉舟一眼，接过来喝了，一路无话。

呵，季沉舟，老狐狸，卑鄙小人，这时候跟小爷我装好人，老子早已经把你看穿了。路放心里这么想着，但是破天荒地带上了他的专业书和笔记本。他看了下今天的课程，有一节台词课和一节镜头表演课。其他什么中外戏剧史和导演学他暂时还顾不上，先解燃眉之急。

台词课的老师上课时，路放毫不脸红地霸占了大半节课的时间问这问那，把他遇到的问题挨个问了一遍，老师倒是很耐心地回答着，路放也只能听个半懂不懂。下课后，他又拉着老师给他一个镜头里的几句台词挨着纠正，一句一句，翻来覆去。老师还是比导演耐心多了，对他也没什么有色眼镜，一直到另外的课程要开始了，路放才把她放走了。

镜头表演那一节课也是一样，理论讲完，实践时，他不停地追问这样对不对，那样行不行。一旦产生了实际需求，学习起来就有方向和目标了。路放算了算，他大概能呆两周，他把自己的戏份汇集起来算了下有多少台词，然后把台词平均分配到每一次课，他想让老师挨着给他纠正一遍，镜头表演也是一样。

他现在压根没空去找季沉舟算账，之前在剧组的快一个月，他简直憋屈疯了，趁着这段时间缓口气，赶紧亡羊补牢、临时抱下佛脚，好歹先把接下来的戏给糊弄过去。然后，再好好跟季沉舟算笔总账。

晚上，季沉舟带路放去吃了顿好的。路放一路黑着脸，他就纳了闷了，季沉舟这么一个有修养又斯文，看起来颇有贵族绅士风度的人，怎么就能憋那么一肚子心眼。

路放仔细琢磨这几个月来的种种，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一开始就被季沉舟瞄上了，从用重金诱导他签合同，让自己对试戏充满希望，然后落选遭遇打击，然后再给他直接塞到剧组丢尽脸……现在自己终于不得不开始认真上课，学习演戏。

话说季沉舟最开始也明明就是说的让自己演戏，为什么就会误会成他想包养自己呢？路放也不知道，他觉得这是季沉舟故意无意识释放出的一种信号。

一份不能用正常逻辑理解的合同，面对自己的挑逗，一本正经的姿态。这种种疑点，让路放偏不相信季沉舟所说的话，而是在自己脑子里把事件的合理性给补全了，合着路放给自己讲了个合乎逻辑的故事，然后自己相信了。

现在他又陷入了季沉舟找他到底干什么的疑惑中。他倒不是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季沉舟身上没有那种危险的气息。

路放是十来岁就在社会的底层摸爬滚打，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对危险有种本能的嗅觉。他一直相信这种嗅觉，那是挨了无数次殴打、欺骗和侮辱锻炼出来的，近乎于一种非洲草原上的食草动物对肉食天敌的敏感。

非要说的话，尽管季沉舟心眼多得都快让人密恐了，不知为什么，路放直觉上并不讨厌跟他待一块儿。反而他身上有种让人非常舒服的气质。

这些都不重要，反正路放现在对他一腔怨怒，他虽然没说出来，但一举一动都在表达这种情绪。季沉舟这么聪明，他不会不知道，膈应死他。

没把季沉舟膈应死，路放自己先开口求人了。没办法，戏接下来还要拍，对戏这种事，他也找不到别人，而季沉舟似乎很容易把人带进戏里，跟他对戏特别有感觉，虽然路放说不上为什么。

路放敲了敲门，季沉舟开门看见陆放站在门口，有点局促地梗着头，别扭地说：“你给我对对戏。”

“好，对哪一场？剧本给我看看。”

路放把在楼梯上堵艾佳那场戏的剧本给了季沉舟，季沉舟飞快地扫过一遍剧本就说好了。刚好他们的公寓是loft，两间带独卫的卧室都在楼上，客厅书房在楼下。季沉舟让路放在楼梯口靠墙等着，然后自己从楼上下来时，路放顺手拦住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季沉舟对戏路放也进入不了状态，试了几次，路放先有些烦躁了，随即便想起在剧组时那尴尬的一幕幕，以及艾佳趾高气扬的神态，更觉得焦灼。

“不着急，先歇一会儿吧。”

路放泄气皮球似的坐到沙发上，这也太难熬了。他感觉演几分钟部戏比他跳一晚上钢管舞还累，他宁可挨顿狠揍。

季沉舟给他端来一杯热水，递给他手上，然后坐到路放身边，温柔说道:“小放，你先把压力放一边，也把对我的成见先放一边。演戏就是演戏，你心里不要参杂其他情绪，你别把我当季沉舟，把我当你温柔善良的女班长，你喜欢的女孩。”季沉舟说着，眼神变得柔媚起来，眉眼里都藏着温和的笑意，看得路放有点发怔。

季沉舟说完，用手轻轻碰了碰路放的胳膊，对他两眼一弯，露了个很纯真的微笑。

路放心尖仿若被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泛起一点小小的涟漪。

他不知道季沉舟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剧本里他的角色雁回爱上女一安笙月的契机就是一天下雨的早晨，雁回一大早就听见他父母吵得不可开交，他漠然地走进雨里，淋着到了学校。同样早到的女班长安笙月看他湿漉漉的样子给他端来一杯热水，温柔地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说不定自己可以帮帮他。雁回木然地听着，雁回就是这么碰了碰他的胳膊，然后把一杯热水塞进他手里。

文中描写的是:那轻轻的触碰，像是一颗小石子扔进死水般的池塘，顿时激起一圈波纹，波纹散开，又被水岸激回来了，反复几次，在他心里翻起巨浪。但他却露了个轻佻的笑，勾着女孩的下巴说:“想帮我啊？那你跟我约会呗。”

路放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勾起季沉舟的下巴，不怀好意道:“想帮我啊，那你跟我约个会呗！”

季沉舟有些急，又很羞耻的样子，只是恼怒地瞪着路放一脸的吊儿郎当，脸慢慢红到了脖子根儿。然后一脸懊恼站起来，有些僵硬地往楼上走去。

路放把手揣进兜里，靠在楼梯口的墙上，垂着头，脚一下一下地点着。

很快女班长抱着一摞书从楼梯往下走，走到楼梯口时，等着的小流氓伸脚一拦，女班长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身体前倾，几本书从顶上滑落。好姑娘顿时一脸愤怒又有点怯，知道面前这小流氓不好惹，只匆匆瞥了他一眼，蹲下去捡起书本，低头想走。

小流氓伸手一拦，随即两只手撑在墙上，把女孩圈在了胸前，中间隔着一摞书。女孩低着头，小流氓把她脸抬起来，看着她眼睛，问:“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