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儿童医院

接下来，莫思远的表情堪称精彩。

后车司机也跟着猛刹了一下，骂骂咧咧地从他们左侧超车走了，经过他们时还不忘从窗户往外递了个中指。

莫思远惊魂甫定地慢悠悠把油门踩了下去，瓦凉凉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江宁：“……啥时候的事儿啊？”

江宁想了想“差不多……你出国之后吧。”

莫思远：“……”

后座的金毛无知无觉地喝着风，倒是乐得逍遥。

风从窗户外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得莫思远一阵凌乱，过了好一会，他才用一种“癌症病人问医生自己还有没有救”的语气战战兢兢地问道：“那……我嫂子是……？”

江宁道：“我没结婚。”

莫思远更加惊恐：“……那是……意外啊？”

江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哭笑不得地说：“想什么呢？孩子没妈。“

当真是小儿没娘，说来话长，他这话讲完，自己也觉得是越抹越黑，想了半天，最终补了句：“……不太好解释……“

莫思远惊疑不定地瞟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知脑子里正上演着什么八点档感情大戏。

江宁知道他肯定免不了要多想，但并没有再多解释，他一般不愿和人聊起这事，关系再近的人问起来，他都是不疼不痒的几句敷衍过去，轻飘飘地就好像那孩子是片儿路边捡的树叶子。

当然，江宁还是很宝贝这片树叶子的。

再转过一条街就是儿童医院了，现在出了商圈，路边渐渐没了人迹，宽阔的大街上时不时有几辆车飞驰来去。

“去三号门。”江宁说道。

莫思远魂不守舍地嗯了一下，也不知究竟听没听进去，等到要转弯的时候却突然发难――他像是酝酿了许久，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道：“哥，你是不是和哪个男人在一起了？”

江宁用一种活见鬼了的表情看着他。

莫思远顿了顿，继续面如死灰地推理道：“……我记得你以前就不喜欢和女人亲近，当初还以为是你比较洁身自好……孩子代孕的还是领养的啊？“

江宁发现莫思远可能已经自己跟自己纠结出了一部旁人无法理解的情感史，特别是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逻辑范畴――到底是什么启发了这个天才，才能让其想到那个方向上去，离谱离得一骑绝尘。

没想到莫思远去美国留学一趟回来，倒是把人家的开放性思维学了个十成――这想象力，宛如野马脱缰。

“不是不是，”江宁觉得自己再不制止莫思远就要琢磨续集了，“你想歪了，没那么恐怖。”

“那……”

说话间，莫思远就已经把车开到了江宁所说的儿童医院三号门――这是最小的一扇，只有容单人进出的宽度，在正大门斜对面的树林子后头，基本都快被废弃了，旁边是座废报刊亭。

“到了，”江宁戴上墨镜和帽子，抱着莫思远给他的白蝴蝶兰推门下车，拍了拍车顶，“谢谢了，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等等！”莫思远麻利地扯下安全带，“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太晚了，你回去吧，我待会自己打车。”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莫思远已经自顾自地从车里钻了出来，不容分说地拿过江宁手里的花扔回车里，然后锁了车，抓着他的肩膀就往里头走：“你就当我想陪陪你呗。”

江宁：“……”

金毛可怜巴巴地巴在窗玻璃上，看着自己的主人和人家“勾肩搭背”地钻进了铁门后头的小树林：“嗷呜……”

江宁电话里的韩医生，此时正在医院大楼背后的应急出口旁等他们，远远地看见江宁穿着一身束手束脚的小西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

白大褂反射着路灯光，在夜间如荧光似的显眼，韩雨泽朝他们招了招手，江宁加紧几步赶过去，后颈上一摸一把汗，他摘下了墨镜说道：“韩医生，辛苦了……这是思远，你们以前见过。”

莫思远伸出手：“幸会。”

韩雨泽是江宁的高中同学，模样长得斯斯文文，鼻梁上架着个小眼睛，也不跟莫思远握手，而是面无表情地把叠好的化验单顺势塞到了莫思远手上：“江无尤的化验单，没什么大问题，呼吸道有点炎症……大晚上戴墨镜，你也不怕栽跟头，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

江宁别过脑袋看了眼仿佛天书一般的化验单，皱着眉问道：“她在哪？”

韩雨泽：“输液室输液，保姆陪着她，你先去我办公室把手续补了，跟你交代一下病情。”

转身前还补了一句：“把帽子也摘了。”

江宁：“……”

江宁属于那种特别怕麻烦的人，这时候把挡脸的脱了，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也能浑身不自在，就连墙角监控摄像头的“目光”都犹如实质，芒刺般扎在他脸上。

他一路下意识地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跟在老师屁股后头，生怕有别的小朋友看见他。幸好韩雨泽的办公室离楼梯口近，江宁让莫思远在外头稍微等，自己则跟韩雨泽进门。

韩雨泽专门提前让药房把开好的药送上来，给江宁大致讲了一下情况后，指了指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小盒药：“药在里头，按说明书吃三天。”

江宁放下笔，拿起药盒眯着眼看上头字小如针脚的说明，韩雨泽开药很讲医德，能少吃就少吃，毕竟是药三分毒，小孩的身体承受不了太多副作用。

他拿着药正要道谢，韩雨泽却冷不丁无由来地开口说道：“你对这孩子还真是舍得。”

江宁愣了一下。

韩雨泽：“保密工作做得倒是好，有没有想过孩子长大怎么办？”

江宁干巴巴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孩子现在还小……”

韩雨泽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总会长大的。”

江宁心里对此有种类似于条件反射的抵触，那些陈年的隐秘心思像是沉在水底的泥沙，让韩雨泽一搅动就跟着翻了起来，清澈的水顿时浑浊不堪。

他几次试着张口想辩驳几句，却发现自己根本接不上话。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行了，你去看看她吧，”韩雨泽终于决定放过他，“新片的预告不错，就是导演的品味有点土。”

韩雨泽这弯转得太急，江宁一下子不知道到底该跟他道谢还是替冯导抱不平。

于是只好礼貌地笑了笑。

从韩雨泽的办公室出来后，江宁发现莫思远已经没影儿了，他摸出挂着招财猫的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你回去了吗？”

“没啊，”电话里莫思远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似乎是叹了口气，“我在输液室，看见你女儿了……长得跟你真像，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似的。”

还没等江宁咂摸出他这语气到底哪里不对劲，莫思远又幽幽地开了口：“……果然是你亲生的啊。”

江宁：“……是啊。”

电话那头的莫思远又仿佛感慨地叹了口气。

江宁狐疑地皱起了眉，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