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商业汇演
国庆长假七天,各科老师们却一改往日“懒散”风格,各科作业堆积如山。
徐立阳将书包里的书全都拿出来放到书桌上,打开了最上面的数学练习册,又从抽屉里拿了个本子出来。
本子上写满了各种演算公式,密密麻麻一大片,他翻到空白页,开始一边审题一边在本子上演算,然后将正确答案写到另一张纸上,以方便跟书本后面的答案作对比。
练习册上的章节题写差不多的时候罗秋瑛回来了,手里提着个袋子。
“饿了没?”罗秋瑛往他房间看了一眼说,“奶奶马上做饭。”
“有点儿。”徐立阳将写满演算过程和答案的本子收进抽屉里,握着笔开始补练习册上的空,每个空都写得很随意,后面的简答题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写了个“解”就算完事了。
“晚上吃面皮怎么样?”奶奶又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脸上难得的绽了个笑,看起来心情似乎比前两天好了不少,“天好像有些晚了,煮饭可能来不及。”
“我来做吧。”徐立阳收了练习册说,“我写差不多了。”
罗秋瑛往他书桌上看了一眼,“作业是不是多呀,后天的演出要不……”
“能去!”徐立阳笑了笑,盖上笔帽起身推着罗秋瑛往客厅走,“这点儿作业,您大孙子分分钟搞定。”
罗秋瑛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学着年轻人的口稳道,“优秀。”
徐立阳并不怎么会做饭,罗秋瑛是个非常守旧的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知道君子远庖厨,从小便不怎么让徐立阳进厨房,这两年照顾徐国成身体大不如前后,才开始接受徐立阳的“好意”。
今天大概是有什么事儿高兴过头了,所以在徐立阳提出主动做饭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反驳。
煮面皮儿是相当简单的一项工程,徐立阳打算给自己增添点儿难度,他打算炒个榨菜肉丝做臊子。
肉丝切得有些大,有些像肉片了,徐立阳啧了声,好在榨菜卖家非常贴心的给切成条了才装袋的。
徐立阳学着奶奶平时做饭的样子切了姜蒜,又撒了些生粉和料酒在肉片上,搅拌均匀后热锅下油翻炒,最后再将榨菜丝下锅,直觉上熟了之后起锅,冷水煮开后下面皮儿……
徐立阳端着煮好的面皮儿出来准备招呼罗秋瑛吃饭,罗秋瑛比他还积极,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你去换上我看看。”
徐立阳低头看了一眼,是那套特别辣眼睛的红黄会服。
“我的?”哪怕已经拿在手里了,徐立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要穿这么个东西到身上。
“对呀。”罗秋瑛又把他往房间里推了推,“我刚去裁缝那儿取的,你试试大小合不合身,后天正好穿着去演出。”
徐立阳咽了咽口水,实在有些不大想试,“先吃饭吧,一会儿……”
“大热天的又不会凉。”罗秋瑛冲他挥挥手,“赶紧的,不合身我一会儿再拿去给人改,要不然来不及了。”
徐立阳相当难受,即便知道奶奶的坚持很可贵,可要在一大群并不待见这门艺术的人面前唱跳,徐立阳内心还是挺排斥的,何况还要穿这么丑得人神共愤的衣服上台,那种不爽就像自己被装扮成了只动物,在一群人欢声笑语的嘲笑声中卖力表演。
但看到奶奶期待的眼神和嘴角噙着的微笑,徐立阳实在不忍心说自己不想穿,犹豫再三还是拿着衣服进了屋。
换好衣服站在穿衣镜前,感觉自己像外面街道办拉着的红底黄字的横幅般,丑且正义。
大概是为了跳的时候方便,衣袖和裤腿特意做得有些大,徐立阳虽然手长脚长,身上却没多少肉,衣服全凭骨架撑着,忽略掉颜色的话,光看款式有点儿像某个少数民族的衣服,除了颜色颇为辣眼外,样式倒也勉强能看。
“哎,不错。”罗秋瑛估计是真高兴,脸上的皱纹全笑开了,“我孙子穿着真好看。”
徐立阳抽了抽嘴角,扯了扯衣摆,“后天表演一定要穿这个吗?”
“要的。”罗秋瑛一脸正色的道,“这是会服,得统一才有范儿。”
徐立阳内心哀嚎一片,拿起筷子准备吃面的时候又被罗秋瑛催促着把衣服脱了下来,“可别弄脏了,就这一套,后天表演的时候再穿。”
徐立阳:“……”
罗秋瑛所说的演出是沙河市政,府特地为祖国母亲的生日搞的一个文艺汇演,原本罗秋瑛她们那个协会是没能入选的,耐不住协会里有个街道办的阿姨,以凭什么扭秧歌能上他们这个不能上为由,跟政府工作人员周旋了一个多礼拜,最后才得到了与秧歌队同台演出五分钟的机会。
不过这样的演出图的不过是个名头,做做样子的事儿,别说卖票了,不要钱都没什么人来看,就算有人来看,也是在家闲着没事儿的老头儿老太太。
罗秋瑛却相当看重这次的表演,“难得能在这么多观众面前露脸,大家一定要跳好!”
“对!”刘奶奶一挥金钱棍,煞有气势的道,“绝对不能输给隔壁秧歌队!”
“对对对……”一干人等立马附和上了。
徐立阳:“……”
徐立阳扶额甩了把汗,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信心,连有没有观众都还是个未知数,自己倒先跟别人比起来了,还觉得自己肯定能赢?
说实话,自近年开始盛行广场舞后,大爷大妈们的秧歌舞便又开始流行上了,罗秋瑛的打连厢虽然历史悠久,但见过的人却少之又少,连人秧歌队的老头儿老太太都不稀罕跳。
何况各大商场开业或者什么店搞促销都会请一些人举牌游街作为宣传,有的甚至会请一些秧歌队在大街上敲锣打鼓的游走给自己店造势,罗秋瑛他们却极少能接到这样“抛头露脸”的活儿。
对于此次能上台演出,大家是信心十足。
徐立阳不想扫了大伙儿的兴,便把心里话给咽了下去,换上会服坐上了罗秋瑛的老年代步车,跟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去了移民广场。
移民广场是政府专为拆迁户们建的安置房,比徐立阳他们所居住的居民区又要高一个档次,居民区是拆乡建城,移民广场这边则大多是城中村那边拆迁后过来的,起步也比他们要高,连名字也洋气不少。
太阳照在脸上有些晃眼,徐立阳估摸着今天得有三十六七度,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罗秋瑛,怕她年岁过高吃不消。
可罗秋瑛却很兴奋,从到了地儿后就开始给队里成员加油打气,队里其实统共才六个人,还是算了徐立阳的。
徐立阳一边听着一边往广场上扫了一眼,舞台搭得挺大的,底下还放了不少蓝色了塑料凳,台下观众却寥寥无几,只前面几排坐满了人,一眼望去基本都是年过五十的老人和几岁的小孩儿,有稍微年轻些的男男女女大多也是后台准备上场表演的孩子团的父母。
太阳当空挂,年轻人要么趁小长假出去旅游了要么也是在家吹着空调追着剧,谁会大热天的顶着太阳出来看老年歌舞团表演?
一群小男孩儿跳了段街舞后,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徐立阳抓过节目单看了一眼,排他们前面的只有一个打太极的节目了。
手心有些温润,不知道是顶着日头晒出的汗还是莫名的心跳加速使然,他习惯性的想掀起衣服下摆擦一擦的时候,视线落到被阳光照得有些发亮的黄色衣摆上时顿了顿,最终将手放了下来。
徐立阳学习时间短,好在他年轻,学习能力又强,倒也不比那些学了大半年的大爷大妈差多少,五分钟的表演结束从台上下来的时候,底下掌声还挺大,不知道是给他们的还是给旁边秧歌队的。
谢幕的时候,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底下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大概是觉得一群大爷大妈里面混了个年轻小伙子有些格格不入吧。
徐立阳风风火火的转身下了台,甚至没敢抬眼往底下观众席看一眼,脸上火辣辣的,心情相当复杂,就好像自己摔了个狗啃屎还被很多人围观了似的,既羞耻又难堪。
果然,即便知道这项民间艺术的珍贵,但在并不受人追捧和待见的当下,他的本心也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瞧不起自己刚才的表演。
下台后奶奶说了些什么他压根儿没听进去,耳边反反复复都是那些人的议论,他觉得自己像个混在一群正常人里的小丑,滥竽充数的做着超级滑稽的表演,以为可以得到喝彩,却被人差点儿扔了臭鸡蛋。
“我去洗把脸。”徐立阳扔下这么一句便往广场后面的公共厕所走了去。
罗秋瑛并没有看出他的异样,让他洗完脸过来原地集合,一会儿大家就在附近下馆子,徐立阳含糊不清的应了声,快步离开了人群。
直到进到没什么人的厕所,他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水龙头里的水被日头晒得温温的,徐立阳一连拘了好几捧打在脸上,直到水管里的水渐渐变成了凉的,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才慢慢消退下来。
可一抬眼,看到镜子里自己身上丑出天际的服装时,那股刚刚消退的烦躁又慢慢从四肢百骸窜了回来。
有人从门口进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好奇的目光落在镜中徐立阳的脸上,徐立阳难堪的低了低头,好在那人也没多看,与徐立阳隔了两三米开始小解。
徐立阳却没有因此而松口气,他抹了把脸,快速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后,逃一般的出了厕所。
公共厕所不远处有颗非常大的黄果树,沿着树身修建了个圆形的花坛,不少人喜欢坐在树底下乘凉或者等人,这会儿大概是到了饭点儿,花坛上却没坐人。
徐立阳走到花坛边坐下,这才猛的松了口气,只是那口气还没能彻底松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请问你是原高一十一班的徐立阳吗?”是个柔柔的女声,和着树上的蝉鸣显得有气无力的,徐立阳却如惊弓之鸟般坐直了身体,良久后缓缓转过头。
女生的个子比同龄女生要高一些,白色的T恤配了条格子短裙,显得身材修长,脸上绽着礼貌的微笑,看到徐立阳转过脸后那笑容更明亮了,“我是原高一一班的孙思雨,你能告诉我你刚刚表演是什么舞种吗?”
孙思雨的声音特别温柔,与她甜美的长相极为相衬,可听在徐立阳耳朵里却如一声惊雷,炸得他胸腔惊涛四起雷雨大作。
刹那间万籁俱寂,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不知疲倦的重复道:完了,她是不是要嘲笑我了?
正当徐立阳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喑哑的男声在离他不远响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惊讶和探究,“徐立阳?挺巧啊。”
徐立阳觉得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僵了,脑海里演习了不知道多少遍快速起身跑开的画面,可屁股上却跟粘了强力胶似的,怎么用力也挪不开。
他僵着身子梗着脖子转向声源,看到迟帅手里拿着两个甜筒站在距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正笑盈盈的将粉色那只递给孙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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