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急诊室里

第七章

上午八点，吴绍谦和夜班医生完成交接，带着三个“奶孩子”走进急诊室，和护士长赵静打招呼。

世新医院急诊室并不像普通公立医院那样拥挤，医疗效率却是所有科室里最高的。当下的急诊体系就是由吴绍谦一手修整完善的。

私立医院一般不写入120急救中心的分配名单，但吴绍谦任理事后，致力于普通医疗区块再群众化。不仅大力推行慈善，针对不同病症，每年提供免费手术名额。而且越来越多的项目参与医保报销，并和多间保险公司签有合作项目。

急诊室就是改革成果之一，响应120和个人双重应招，完全采用欧美式管理体系。除固定急诊室主任和副主任医师外，医院所有外科主治医生都要轮值。吴绍谦以身作则，从未缺席。

急诊室主要处理紧急情况，但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需要抢救的重大伤情，或只做外科手术，有些时候……

身穿衬衣的白领周汉尴尬的躺在3号病床，西装外套和裤子已经脱掉，下身盖着淡蓝色医用床单，双手无措，不知该往哪放，毕竟无论如何都盖不住双腿中间高高顶起的帐篷。

吴绍谦扫过护士速写的病历卡，对他友善的笑笑，“周先生，你可以放松些，我们是医生，你不需要感到害臊。”说着利落抬起床单。

八只眼睛齐齐刷射向自己的小兄弟，周汉瞬间整张脸涨红，捏紧身下床单，仰视天花板在心里骂脏话。

潘维思看的最认真，在笔记上快速记录，完全没有男女有别的想法。沈易倒是感同身受，面露不忍，应该很疼吧。孔勋则在沈易用手肘戳他一下后，才费劲的压下嘴角。

吴绍谦挑挑眉，面色自若的带上医用手套，伸进床单下确认硬度和积液程度。

“啊！好痛！”周汉一瞬痛呼出声，五官挤成一团。

“抱歉。”吴绍谦放下床单，脱下手套丢进垃圾桶，“它这样多久了？”

“大概，大概七个小时。”

潘维思不赞同道：“昨天晚上就开始了？那你现在才来医院？”

孔勋耸肩道：“大概以为会自己消下去吧。”

周汉嚅嗫的点头承认，“结果它越来越硬，也越痛了。”

沈易问：“你有服用什么药物吗？之前有过类似状况吗？”

周汉羞耻至极，恨不得钻进地洞，“我昨晚吃了…伟哥…我是第一次吃…但是我按说明只吃了一粒！真的！”

吴绍谦一面写病历一面道：“周先生，伟哥并不适用所有人，而你身体的敏锐度大大超出普通值。以后请不要再服用这类药物，我建议你之后到泌尿科做一次详细检查。”

“好，我再也不会吃了……”

吴绍谦把病历递给潘维思，“先吸出全部积液，再采用温特疗法。”

“知道了，老大。”潘维思迅速从手术盘中拿出一个50ml的大针管，粗圆的金属针头让周汉脸色煞白，“一定，一定要插进去吗？”

“周先生，你还想要它保有健全的功能吗？”不用他回答，吴绍谦已走向下一病床。

6号病床上坐着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吕天阳瞪大眼张着嘴巴，没法合拢。

已经工作的姐姐吕燕燕陪在一旁，恨铁不成钢中难掩担心，“他看网上说，人没法把灯泡塞进嘴里。”

吕燕燕瞪弟弟一眼，“恭喜你，现在你证明他们是错的了！而你变成了含着灯泡的傻子！”

看着男孩，连吴绍谦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一旁的护士无奈道：“任主任已经试过让他下颚脱臼，但他咬肌无法错位，强制动手很容易弄碎灯泡。”

孔勋也严肃起来，“如果碎片被吸入肺部会很危险。”

吴绍谦一时无话，仔细检查男孩状况后盯着他片刻，勾起嘴角道：“他口腔前部还有少许空间，想办法把医用手术塑胶袋穿过灯泡整个包住。”

沈易惊喜道：“这样就不用担心碎片进入气管，咬碎灯泡就能取出了！”

孔勋道：“老大！你脑子太灵了！崇拜你！”

吴绍谦微笑着安抚吕燕燕，“别担心，他很快就能出院。”愣是弄的吕燕燕脸颊泛红，大医生又独自去处理从二楼摔下的骨折病人。

就在吴绍谦交接护士打石膏时，救护车的鸣笛声打破了急诊室暂时的平静。

吴绍谦双眸一凛，迅速跑向急诊室大门。移动病床被推进医院，一位急救人员正跨在病人身上做CPR，另一位急救员举着输液袋向吴绍谦大声报告。

“九岁的女孩，十分钟前遭遇车祸，血型O型，心脏停跳一次，怀疑有大量内出血，现处于低血容量型休克。”

女孩已经失去意识，左手和左腿打着夹板，头皮有撕裂伤，脸上和身上有大量挫伤和流血伤口。

小女孩的母亲刘莉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急救员大叫一声，“有心跳了！”刘莉腿一软跌倒在地，又连滚带爬站起来。

吴绍谦面色凝重，推着病床快速跑进创伤二室，向赵静和聚集过来的沈易三人吩咐，“注射5ml肾上腺素，做心电图和超声！”

“是！”

“紧急情况为一级，我需要两升开口生理盐水、两个单位红细胞、六袋O型血！”

“是，马上准备！”

二十几秒后，室内陷入短暂静谧，气压瞬间变低。

吴绍谦冷脸看着心电图和超声，渐渐攒紧双拳。潘维思和赵静神色哀痛，不忍再看女孩的面容。

孔勋哑声道：“她体内都是积血，肝脏、胃部破裂，肺部受损，肾脏已开始衰竭，心脏和大脑都有缺氧反应。”

沈易低声道：“她身体已经放弃运转，没必要再做手术。”

吴绍谦面无表情盯着女孩稚嫩的面容一秒，接着毫不犹豫转身，疾步走向消毒室，“推进第三手术室，准备手术！”

赵静愣了愣，神情一凛，“是！”立刻和另外两个护士准备手术。

孔勋眼睛一亮，小跑着跟上吴绍谦。

潘维思则脸色难看，她何尝不想救这个女孩，“老大，不止肝脏和胃，还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出血点，手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即使手术成功，大脑很大可能缺氧脑死，她的肾脏也撑不了多久！”

沈易也不赞同，“教授，这不合规定！”

现在的情况任何医生都能判定为治疗无效，世新医院不允许医生在治疗无效状况下进行手术。不仅浪费医疗资源，而且很可能给医院和主刀医生带来医患纠纷。一台必然失败的手术，没有医生喜欢病人死在自己手术台上。

吴绍谦也不喜欢，可他更不喜欢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他飞速消毒换衣走进手术室，边让护士带手套边道：“找到所有出血点，肝脏和胃部缝合，其余先用止血钳。孔勋负责胃部主刀，维思和沈易辅助。”

“可是……”

吴绍谦带好口罩，扫视众人，“不试怎么知道结果。只要挺过手术，她就还有机会，还可以进行肾脏移植。”

他暗眸看向还未长开女孩，一字字道：“她只有九岁。”

众人一瞬噤声，看向此刻面容无比乖巧的女孩，没有人再反对。

吴绍谦深吸一口气，“十号手术刀。”

“抽吸。”

“腹部垫。”

“抽吸，血管钳。”

“冲洗，血管钳，固定。”

“发现裂口，五号缝合线。”

……

每个人都专注至极，手术室里只听得见呼吸声和仪器令人安心的节奏声。四十分钟后肝脏和胃部成功完成缝合止血。

“血压120/70mmHG，体征稳定。”

孔勋、沈易和潘维思长舒一口气，转而处理其他出血点和肺部挫伤。

两分钟后，尖锐的长“嘀”声响彻手术室，病人血压和氧饱和度跳水，心跳骤停。

吴绍谦咬牙暗骂一声，“她的身体撑不住了，下腹动脉破裂。”

“抽吸，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血管钳！”

“一升生理盐水冲洗！”

“注射7ml肾上腺素。”

潘维思奋力为女孩做CPR，可心电图一直是一条直线，五分钟后换孔勋继续CPR。

吴绍谦止住出血，一把推开孔勋，拉过电击器。

“充电300焦！”

“clear！”

女孩的胸膛随着电击鼓起，众人屏息看向显示器，毫无反应。

吴绍谦再次大声道：“充电360焦！”

“clear！”

“充电360焦！”

“clear！”

长鸣的“嘀”声如此刺耳，众人眼里的光亮逐渐熄灭。

吴绍谦却仍不放弃和死神争夺，他丢开电击器，快速拿起手术刀，没有犹豫的划开女孩胸膛，直接进行心脏按摩。

手里的心脏还是温热的，如此鲜活，吴绍谦一下下按摩心脏，看着女孩的脸鼓励道：“ComeOn！ComeOn！你可以的！只要挺过去就好了，你可以的！你比我想的还坚强……”

十分钟后，吴绍谦仍旧没有停下。

潘维思、沈易和孔勋眼眶通红的抿着唇，赵静哑声开口，“吴医生，你已经尽力了，让她安息吧。”

吴绍谦似乎没有听见，动作却渐渐放缓，最终松开手支住手术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手术室里空气稀薄的让人难以呼吸，半分钟后吴绍谦抬头看向时钟，眼底有淡淡的哀伤，沉声宣布，“死亡时间，上午1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