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把酒放下，宝贝。”

盛世煊抢下卓越手里的酒瓶，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并温声安抚：“乖，冷静点，深呼吸。”

卓越死死地盯着陆远，眼里满是戾气，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陆远很满意他这反应，表情可以称得上愉悦。

盛世煊把红酒放到了陆远的书架上，似乎是为防止聊着聊着卓越跳起来打人，回到座位后他抓住了卓越的手。

现在的场面不是卓越能处理的，但他事先跟盛世煊说好了让他别多嘴，现在人家没有因为他哥的侮辱而打人他就已经很感激了，因此也没指望他能帮什么忙。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卓越上下打量着他哥，虽然陆远长得像好人，他长得像古惑仔，但陆远比他高，比他壮，从小到大两人打过无数次，他胜少输多，少年时期他爸怕他被陆远打死才把他送到国外去的。

现在嘛……他看着房间里布置，认真思考如果自己全力以赴……如果自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有没有机会……有没有可能……

就在他酝酿着某些危险想法的时候，盛世煊突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别较真，越越，你哥跟你开玩笑的。”盛世煊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他说，“哥哥肯定是生你的气，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毕竟――”

卓越眨眨眼，被他突然的发言整迷惑了。

盛世煊却是看着陆远，表面笑得一脸温和，嘴里说着算计满满的话：“毕竟哥哥肯定也很清楚，非婚生子也是有继承权的，他怎么可能不给你呢？所以他只是骗你的。对吧，大哥？”

哎？是吗？

这一点卓越倒是不太清楚。

他虽然人前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其实从小就一直因为自己身份尴尬而感到自卑，总觉得自己见不得人，因此也没有特地去查这方面的东西。

再者他确实只懂赛车，抛开这一点他就是个国家一级保护废物，争遗产的事他也没做什么准备，只觉得有遗嘱就行了，于是说来就来了，结果被“野种”这个词砸得粉身碎骨，现在听盛世煊这么一说，他倒是多了一分底气。

“他没有给你看过我父亲的遗嘱吗？”陆远将刚刚整理好的那几页纸递给盛世煊，顺便给了他一个长兄式慈祥的笑容，“他的恋情必须得到我这个大哥的认可，那部分遗产才能给到他。也就是说，若是我一辈子不认可，他就无可奈何。”

他抓着座椅扶手，悠闲地转了一圈，语气也格外轻松愉悦：

“说起来有些奇怪啊，世煊。父亲明明一直很宠他们母子，要什么给什么，明明一直都知道我极其憎恨他们母子，却偏偏在立遗嘱的时候让我决定要不要把遗产给他，你说这是什么情况？父亲到底想还是不想给他？”

“当然是想的啊，哥。”

虽然答应了卓越不会多嘴，但盛世煊却在他败下阵来后擅自接管了战场。

他松开卓越的手，拎起桌上的紫砂壶，体贴地给陆远的杯子添了茶水，像已经得到认可的弟夫一样，镇定自若地和媳妇他哥融洽地聊着：“一点也不奇怪。我觉得伯父的这个安排，有三层意思在里面。”

“哦？”陆远活生生被他逗笑了，“还有三层意思？哪三层？你说说看。”

于是盛世煊开始一本正经分析：“第一第二连在一起说，我觉得伯父让你来决定这个遗产要不要给越越，以及什么时候给，完全说明了他对你的信任和了解。信任和了解是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分了两点，但它们又是有联系的。

“如你所说，伯父很爱越越，却让你这个做哥哥的管着他的生活费，说明伯父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的难听，其实心里还是关心弟弟的。

“同时呢，他也极度的信任你，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因为一时生气就私吞属于弟弟的遗产，他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个事情，所以就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了你。

“极度的了解和信任放在父亲和孩子身上，那就是绝对的爱了，说明伯父也很爱大哥啊。相反，他对越越就没有这么大的信任，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

他扭头看向卓越，脸上是一个无奈的笑容，眸子里却装满了宠溺。

恍惚间，卓越产生了他们真的相恋多年的错觉。

“你啊，”盛世煊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脑门，语气极为温柔，“你这小脑袋里只有赛车，伯父肯定担心你把钱全砸到赛车上，所以才让哥哥帮你管着钱，免得你分分钟倾家荡产。

“至于让哥哥帮你把关对象这一条，当然是怕你眼光不好，被骗。虽然咱俩在一起好几年了，但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带我见咱哥，那大哥肯定不敢随便相信啊。你的终身大事，他肯定要慎重再慎重，所以大哥并不是有意为难，你也要体谅哥哥，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目瞪口呆。

卓越看着身边泰然自若的男人，心里忍不住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能说啊？真是小瞧他了，本以为他只有好看的皮囊，没想到还生着一张很能说的嘴！

如果说盛世煊是在帮他谈判，那他自己确实像是来吵架的。他万分庆幸带了这个人来，否则自己真的只会暴力处理问题。

不过，虽然盛世煊说得一套一套的，仿佛卓越他爸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但陆远好歹也是“恶毒”哥哥设定，怎么着也不会这么轻易被说服。

“现在的鸭都这么能说的吗？”他笑着问。

“很抱歉，我在猎风汽车做设计，对鸭行的事情不太了解呢，大哥。”盛世煊拿出一张名片放到了陆远桌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和越越一起去帮你调查一下。”

既然有备而来，名片肯定印得像那么回事，所以陆远并没有看。

他问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如果我坚持不给，你们能怎样？”

卓越下意识地看向了盛世煊，他已经不由自主对自己男人产生了一丝依赖。盛世煊与他对视一眼，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这样的话，可能要走法律程序了。”他看着陆远，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觉得走法律程序倒也还好，免去了很多麻烦的事情。公事公办，简单直接，也不需要耽误你们太多时间。”

他转向卓越，手搭在他肩上温声安慰：“越越，你不用担心和哥哥之间打官司会破坏感情，没那么严重，这是很正常的方式，大家都是成年人，要正视法律手段并善用。相信哥哥也是能理解的。等事情解决了，你们兄弟还是可以继续相亲相爱，没多大影响。”

哦。

把这么生硬的解决方式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也是没谁了，卓越现在脑子里只有“佩服”二字。

连陆远都轻轻拍手以示欣赏。

“盛先生，我决定向你道歉。同时我感到很可惜，”陆远一脸歉疚，“如果你不是以卓越男朋友的身份和我相识，我一定会愿意好好跟你说话。”

盛世煊笑了笑，表现得宽和大度：“就算我以越越男朋友的身份与你相识，我想我们以后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他稍微顿了顿，接着说：“回到刚才的问题，虽然我支持走法律程序，不过如果咱们能自己在家里把事情解决好，其实也没必要再花钱去请律师。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解决的。这件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我看大哥你神色疲惫，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要不你先睡会儿，我和越越先去准备午饭。我会烧红酒炖鸡，今天可以给你们露一手。”

“不用了。”陆远拿回遗嘱，慢悠悠整理，“好了，你已经尽力了。”

他看向卓越，再次说明：“我明确地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得到父亲的遗产的。”

盛世煊还想尽力帮卓越争取：“大哥，这件事还可以再讨论的。”

“不用再讨论了，”陆远对他笑了一下，“我弟弟是不是没告诉你，是他这个厉害得不得了的赛车手亲自开车载着我父亲，导致了我父亲死于车祸？”

这……

虽然卓越确实没说，但盛世煊还是假装知道的样子，同时恰到好处地握住了卓越的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悲伤无奈的神色。

“那是意外……越越也不想的。”

“真的是意外？”陆远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有没有可能，是你为了遗产故意害死父亲？”

这是诬陷！是诽谤！是诋毁！

“我――”卓越想否认，却瞬间被打断。

“不管有没有可能，”陆远目光森冷，语气强硬，“如果我想的话，是完全有能力让这件事变成可能的。你想清楚要不要继续帮他。”

最后这句是对盛世煊说的。

这次盛世煊被难住了。他已经多管了闲事，但玩这么大的话，他肯定是不能插手的。

房间里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陆远打破了这份诡异的静谧。

他看向卓越：“爸走之前让你到公司上班，当然，你可以不来。”

他又看向盛世煊，言语中满是嘲弄：“你这么想帮他的话，不如去让你们老板随随便便砸个几千万赞助他啊。用卓越的话来说怎么讲来着？嗯，对――为了华国赛车。”

“我会的。”盛世煊微微笑，“我们老板刚好对赛车挺感兴趣，回去后我一定会和他谈的。”

“哦。那祝你成功。”陆远拍了拍他肩膀，而后起身朝外走：“我去谈生意，你们自便。”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也宣告着本次遗产争夺战的失败。

三分钟后，两人也驱车离开了陆宅。

“很抱歉，没有帮到您。”任务结束，盛世煊也及时换了称呼，回到了出租车司机的角色。

开车穿过玫瑰花圃，他问：“接下来送您回家吗？”

卓越神情落寞，答非所问：“真的是意外。”

*

盛世煊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车祸。”卓越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安全带，“真的……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要说“我相信你”了，于是盛世煊也及时说了这句话。

卓越仰起头，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缓了缓自己的情绪，而后努力对这位司机师傅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跟他打起来了……麻烦你送我回家吧，地址就是之前说的那个地方。”

“好的。全程12公里，大约半小时到。您可以休息一会儿。”

一路无声，静得可怕。

直到到了目的地，两人才有机会搭上话。盛世煊拿出手机，打开平安出行app，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车费一共是121元，由于争遗产任务失败，车费就不收您的了。我这边点了已收到现金，您那里什么都不用操作。”

车停在小区外的凤凰木下，外面起了风，红色的花漫天飞舞，落满了车顶，又从车窗滑落。

“我给你一个五星好评吧。”

让人家辛苦大半天，车费是不可能不给的。卓越收回视线，然后低下头，点开app开始操作。

他认认真真写评价：“司机车技过硬，颜值逆天，非常绅士，帮了我大忙。这是我在贵平台最满意的一次消费，希望平台可以给他奖励。”

然后他挪动手指去点小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还剩最后一颗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着盛世煊，迟疑地问：“亲爱的，你能继续做我男朋友吗？”

“抱歉……”

盛世煊挤出职业假笑：“本次服务到此结束，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说着他打开了车门。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