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撕扯
“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了。”夏三七从他手上接过棉签:“前面的我够得着。”
手里的棉签被抢过去,任决明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夏三七以一种暴雨疾风般的速度开始消毒身上的伤口。任决明忍不住皱着眉头,光是看着都替他疼。
处理完身上的伤口后,夏三七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了更多,手撑在床头一动也不动。
“把上衣穿上。”任决明把衣服丢到了他的手上:“你还发着烧呢,温度试一试吧。”
便见夏三七拿起体温计塞进自己的胳肢窝里,却不穿衣服。
任决明催促道:“你先把衣服穿上啊,这么光着你不冷吗?”
“会把你衣服弄脏的。”夏三七犹豫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任决明一时之间有些失语,他无奈地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脏了不会再洗吗?”
夏三七解释道:“这个药水沾上了不容易洗干净。”
任决明被他气得够呛,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夏三七这种人?发着烧却因为不想弄脏别人的上衣,所以选择不穿。
这要放以前,他早就一脚把这人踹出家门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裹着火去找了一件黑色的出来给他。
真是见了鬼了。
“这黑的不容易弄脏,就算弄脏了也看不出来。你赶紧给我穿上吧事儿逼。”
夏三七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迁就他,抬头看着任决明看了半晌,忘了动弹。
“看我干嘛?还要我亲手给你穿啊?”
“没。”夏三七回过神来垂下头,神情有些不自在,小声道了一句:“谢谢。”
话音一落便拿出体温计放在桌子上,先把上衣给套上了。
任决明顺手把体温计拿起来看了一眼:“我草,这才量了几分钟啊?就三十八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水银柱甩了下去:“快点,衣服穿好了再量一下。”
夏三七穿好衣服后正正经经地量了十分钟的体温,任决明把体温计抽出来看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慌神。
三十九度,这他妈已经是高烧了啊。
“你赶紧先躺下,我下楼去拿布洛芬。”任决明话音未落,人已经噔噔噔地跑下楼了。
夏三七这一回倒是什么也没想,乖乖地躺了下去。对于一个正病头上的人来说,温暖的床无疑充满着着诱惑。他裹上任决明的被子,蜷缩着身体微微发抖。
又香又软的床,又整洁又宽敞的房间,没有害怕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迷迷糊糊之间,夏三七正要睡过去时,便听见任决明快步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还有他说话的声音。
像是在和谁打电话。
“对,三十九度。退烧药和消炎药我已经拿了,其他的呢?哦好,我知道了。行,一会儿我再看看,不行我再带他去医院。哎你和外婆也是,外出也要注意安全。行先挂了。”
任决明把水杯放在桌上,然后弯腰拍了拍夏三七,说道:“起来先把药吃了。”
夏三七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挣扎着唤醒沉重的意识,硬是从床上支了起来,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清醒了不少。
他看也不看地接过任决明递给他的药丢进嘴里直接吞了下去。
拿起水杯的任决明脑壳上蹦出三个问号,亲自把水放到他嘴边:“喝点水喝点水,你烧很高要多喝点水知道吗,不然会脱水的。”
夏三七也不说话,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任决明让他干嘛他就干嘛,让他喝水他就乖乖地喝了大半杯水才躺下去。
一副躺平任搓的模样让任决明觉得特别有意思。
等他躺下去以后,任决明拿出塞在口袋里的退热贴撕开,啪地一下贴到了夏三七的额头上。他刚刚给外公打了个电话,本来想问他能不能回家一趟帮夏三七看一看。
没想到电话打过去后才发现,原来二老进城去了,他外公要去上面的医院开会,外婆也就顺道陪着一块儿去。
所以也就只能直接求助方法了。
吃药,多喝水,贴退热贴,还得进行物理降温。
也就是用温水给他擦身。
任决明活了十八年还从来没给别人干过这种服务他人的事情,向来都是别人服务的他。
而且还是服务他的冤家,也不知道是造的什么孽、还的哪门子债。
吃完药后夏三七就睡熟过去了,真正进入了躺平任搓的模式。不管任决明怎么用毛巾搓他,他都一动不动。
任决明怕自己记不住,还特意定了闹钟,每半个小时把夏三七喊起来喝水。
这样如果还是三十九度不退的话,就必须要带他去医院了。
每次夏三七被他弄起来,都是身体醒了大脑还没醒的状态,闭着眼喝完水又躺回去了。
就在任决明这种精心的照料之下,夏三七在四个小时后终于退下了高烧。任决明小心翼翼地把塞在他胳肢窝里的温度计取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三十七度多一点,这才松了口气。
整个人也都累瘫了,窝在椅子里怀疑人生。
想起当时方晋白跟他分手时的那番说辞――你就是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任家大少爷,不知道怎么关心别人的想法,不会体谅别人的理想,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照顾别人,你除了自我和任性以外就什么也不会。
当时可能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混了,所以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现在回想起来,任决明觉得自己其实也没他说得那么糟糕吧。
关心别人,体谅别人,照顾别人。
他都会啊。只不过……这些有意识的人生第一次,竟然全都献给了夏三七,感觉有点亏。
这种事情不给对象做那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照顾夏三七,任决明当天下午也没去学校。两人算是爽爽逃课外加双双旷课。
下午的时候,任决明实在觉得有些良心不安,所以给老宋打了个电话请假。也没找别的理由,就说他这个同桌发高烧了。
他还以为老宋会逮着他臭骂一顿,没成想这老家伙叹了口气,然后要任决明好好照顾他一下。任决明一听,觉得有些情况,便立即追问了一下老宋。
不过也没问出什么来,老宋就只是说夏三七这个学生让他头疼得很。挂了电话以后,任决明思索自己是不是问的方向不太对。
如今不止老宋头疼,任决明也觉得自己十分头疼。
夏三七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半,就是睡得不怎样。总是半梦半醒,不停在做梦。梦里想要睁开眼睛,却又困倦无比。
以至于他醒来时还懵了半晌自己这是在哪,强忍着身体的酸疼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一旁书桌上摆放的照片,他才恍然回过神。
是在任决明家里,那家伙替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还说他发烧然后给他喂了药。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慵懒又舒适。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出了任决明的房间。然后顺着楼梯下到了客厅里。
房间里不见人影的任决明此刻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双长腿委屈地悬在外头,脚尖垂落地上。
夏三七远远地看着他,就只是单纯地看着这个人。
大概也能理会为什么许睿总说任决明长得帅招女孩子喜欢了,确实如此。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恶狠狠的讨债模样,夏三七自然也没功夫更没闲情逸致欣赏这个人长得如何。
倒是现在,他睡着后的模样竟然如此安宁,午后的阳光将他黑色的头发裹着一层温暖的边,连那张总是拽得要上天的脸都平和了下来。夏三七无端想到了温柔两个字。
街巷外传来刚放学的小学生们嬉闹的声音,似在高声讨论着什么游戏,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这时的夏三七还不知何为心动,只是出于本能地想对美好的事物远远地欣赏,更未曾想过要靠近半步。
在他的世界里,任决明始终都是一个永远都不该去触及的光。
夏三七移开自己的目光,落在茶几上,装满水的水杯下压着一踏红票子。
他心底忽然一动,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一个想法。与此同时,他又看见了在红票子旁边压着的一张纸条。
他走近了两步,看见了纸条上写的字。
“我陪你外公一起去开会了,可能要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回来。这两天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往小巷子里面跑了。”
夏三七抬眸看了任决明一眼,原来这家伙是和外公外婆一起住?
老实说,他已经十分尽力地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叠红票子上移开了。但不管怎样,又总会落回那里。
疯狂又阴暗的想法不停地在大脑里滋长,他咽了咽干哑的嗓子,颤抖的手掌突然紧握成拳,而后猛地转过了身,背对着茶几。
他的大脑里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撕扯着他。
“拿啊!快点拿了然后走啊!这样回家就不用挨打了!”
“不可以拿!他帮过你!”
太阳穴突突突地疼,像是要炸裂开一样。夏三七无声地喘着气,拼尽全力地自我挣扎。
像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缓缓蹲了下去。
“你怎么了?”任决明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将他彻底劈醒。
他像是一个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的人,吓得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直愣愣地看着质问他的人,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你啥时候醒的?还烧着吗?”任决明并没有发现他心底蔓延的怪异情绪,只是单纯地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刚,刚醒。”夏三七拇指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
任决明站了起来走到夏三七跟前,夏三七作贼心虚,往后退了半步。但任决明抬起的手还是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还行,比早上那会儿好多了。你肚子饿吗?还是要回家?”
“不!不回!”夏三七猛地抬起头:“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晚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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