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动情目录

第5章动情

夜幕初垂,赤霞隐入薄云,一弯半圆弦月从东边缓缓爬上天际。

整座东宫中的气氛也随天色一点点沉寂,褚廷筠随意扫了眼那供词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今日有没有注意那些人的武功招式?”

叶淮允仔细回忆了一番,“所有人用的都是九节软鞭,且出手招式狠仄诡异,不像是中原正派武功。”

“是西北边境几个异族教派的功夫。”褚廷筠直接淡淡给出结论。

“你知道?”叶淮允有些意外,不过刚问完就又自己想起来,“孤怎么忘了,你原本便是西北人。”

话音敲在空气中,褚廷筠眸色骤变,如严冬寒风刮过,连带着蜡烛火光也冷了几度。

叶淮允察觉到他的脸色变化,低低道了声抱歉,看来他是真的极其介意别人提起当年屠城抢掠之事。

褚廷筠也晓得他是无心之言,敛去寒色,“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他又面无表情地续道:“所以他们很可能根本没有见过襄王,也没有认出今日出手打破劫囚计划的人,就是你。”所以才会在叶淮允阻止了劫囚后,仍旧依计划把脏水往东宫里泼。

不得不说,这出栽赃嫁祸的水准真够拙劣。

携着清淡花香的晚风入窗,吹得烛苗曳曳一晃,朦胧在褚廷筠眼中晕出一点澄澈。

叶淮允听他事无巨细地分析着,突然就盯着那张面容有些愣神。

直到褚廷筠语罢侧过头来,他才回神,假装若无其事地取过屏风上外袍递给他,“夜深了,小心着凉。”

未至盛夏,夜晚依旧有些凉意,叶淮允与褚廷筠墨色衣袍的指尖蓦然相触,眼睫不自觉一颤。

也不知是不是坐在窗边吹了风的缘故,褚廷筠皮肤的温度似乎比常人更低凉些,从手指传到血液,混合着熏风中的青草香,流入肺腑间一丝难言的清润。

“孤先回去休息了。”叶淮允像是被电触着了般,猛地收回手,“褚将军好眠。”

他话还说完,顿时大步流星走出书房,宛如落荒而逃。

叶淮允站在夜风中,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

明明是在谈论正事,怎么也会产生那些羞人的反应……叶淮允彻底意识到,他不对劲!

他动情了!

不是对前世的白月光书生郎,而是……叶淮允回头看了眼窗纸上倒映出的人影。

这个在战场上雷厉风行,在日常里嗜吃如命,甚至脾气不算太好的人。

“诶,你听说殿下与谢大人的八卦了吗?”

“听说了,可……殿下不是与褚将军关系斐然吗?”

东宫一角,两个扫地宫娥趁着清晨无人,偷着懒窃窃私语。

“嗐,这你就不懂了吧。”宫娥甲压低声音道:“咱们殿下是储君,日后就是要坐那位置的,身边定然需有三千佳丽伺候着。纵然褚将军再位高权重,也是不能独占殿下心头一亩三分地的。”

宫娥乙听了觉得甚是有道理,点点头但又忍不住多嘴地感慨一句:“褚将军真可怜,这么快就失宠了。”

方下了早朝的叶淮允,刚进东宫就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他负着手,轻咳一声,吓得那两宫娥登时一个机灵,跪下请罪。

“再被孤听到有谁敢嚼褚将军的舌根,定不轻饶。”

叶淮允并不多做停留,只道了这样一句话就抬步离去,惹得宫娥又是一番遐想,看来还是褚将军更得宠些!

他径直走到书房,门外侍卫两手一揣,极会看眼色地乐呵呵道:“谢大人在里头,而且似乎心情不大好。”

叶淮允推开门进去,果见旭阳浅照中,一人懒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眉头却是紧蹙。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叶淮允给自己倒了杯解渴凉茶问道。

褚廷筠言简意赅:“你!”

叶淮允一头雾水,他怎么了?

“外头都在说,殿下移情别恋了谢大人。”褚廷筠用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他道。

他手拖着下巴,眼睫一掀间,偏生是被渲染出了三分委屈七分哀怨。

叶淮允:“……”

他蓦地明白这所谓的不高兴是哪来了,想来褚廷筠也是听见了殿外宫娥的八卦议论。

但这等无厘头飞醋也吃?何况外头传的谢大人到底是谁,这人心里没点数吗?

只是褚廷筠这会儿酸溜溜的态度,倒真要叫叶淮允以为他也喜欢着自己了。

下意识就抬眸多看了这张表情两眼,叶淮允像是在回答他,也像是在对自己确认,“不会,孤只喜欢你。”

不会这样认移情别恋,真的话反而让褚廷筠有些愣怔了。目光在他脸上探究几分真假,最终视线汇聚在叶淮允眼下一圈明显青黑,“昨晚没睡好?”

叶淮允摇了摇头,也不算没睡好,只是单纯通了个宵。

他原以为的喜欢只是守护对方岁岁长安,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种情意竟然浓到想要得到回应,甚至执子之手的时候,该怎么办。

“怎么今天一大清早就来书房?”叶淮允敛眸,不动声色转移开话题。他可是记得依褚廷筠的性子,不到饭点是绝不下塌的。

“有一事想问问你。”褚廷筠信手拿过书桌最上面一本奏折翻开,面色有一丝漠然,“这样胡扯的奏折,也能准?”

叶淮允并没有意识到擅动储君公文的罪过,接过在折子上一扫后道:“这是孤还没看的。”

褚廷筠伸手指了指空白页上的几字墨红,“那上头的朱批是谁写的?”

“……”叶淮允无奈,“那是丞相批的。”

从郡县往京上递的劄子,到都城后需先经过丞相审批,待细细整理后才送到东宫,再由叶淮允挑出值得上奏的军国大事,批掉千篇一律的纯粹问安文,最后呈进御书房。

褚廷筠不带语气地“哦”了一声,难怪那几个字丑成那样。

叶淮允在心里好笑摇头,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怎么连最基础的奏章流程都不知道。

褚廷筠却不以为意,“我又不给时常写折子,为什么要知道。”

早习惯了他的言辞作风,叶淮允笑笑,继续细读那份奏章,问他:“就是普通的邀功折子,也没要额外的请赏,为何不能准?”

这封劄子洋洋洒洒地写了厚厚十几页纸,但除却恭请圣安,真正实质性的内容用一句话就能概括清楚:峙阳城外横行霸道多年的山匪,在近两个月内尽数消失!峙阳郡丞及一众属官沾沾自喜,都奉承太守治理有方,以仁爱感化了土匪蛮子,才能让百姓过上不用担心劫匪的安稳日子。

“你觉得这封劄子没问题?”褚廷筠问得含混。

“确实有些夸大喜功的成分在里面。”叶淮允想了想,回答道:“但山匪尽除,也算是好事一件。”

“山匪尽除?”褚廷筠哂笑,“你真这么认为?”

叶淮允稍偏头看过去,他总觉得褚廷筠自拿起这份奏折后,整个人就有些奇怪。

但他一时并未看出到底哪里有问题,于是道:“山匪是否还在作乱,只要派监察刺史一查就明,地方官员不可能拿这种事欺瞒谎报。”

“不是谎报。”褚廷筠道:“而是那些山匪因为某个契机,去了别处。”

听他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叶淮允想了良晌,却仍有困惑,“可近来并未有其他郡县上奏说在周遭地界出现匪患。”

褚廷筠“啧”了一声,再开口,话里行间似乎添上一份冷意,“我说的去了别处,可不一定还是做土匪。”

叶淮允凝眉沉吟,“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褚廷筠低眉剥了颗果盘中的新鲜荔枝,微抬下巴问他:“吃不吃?”

叶淮允摇了摇头,他素不喜在思虑公事时被吃食分了心。但这晌抬眼正撞上褚廷筠瞧着他眸色深深,恍有一瞬被摄了神魄,又矛盾地接下了那颗饱满莹白。

入口清甜,余韵似有淡淡的花香。

荔枝甘甜犹弥散在舌间,叶淮允问:“你怎么突然关注起这个?”

“没什么。”褚廷筠又捻起一颗的荔枝,“就是想起一桩往事。”

艳红水盈的荔枝在他指尖,轻轻一用力,白润果肉便破壳而出,细看之下倒显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更素白些。

叶淮允疑惑看他,“什么往事?”

甘甜荔枝登时顿在褚廷筠的唇边,清香依旧,眉间笑意却忽而不在,连眼尾朱红似也暗下几分。

“幼时燕北郡的事?”叶淮允觉出些端倪。

沉默一瞬,褚廷筠道:“嗯。”

知道燕北郡是他心中不愿触及的阴影,叶淮允自觉止了话题。

谁知,褚廷筠语声平淡地低低续道:“燕北郡外原来也有山匪。”

燕北郡地处大辰与西北边境,百姓的生活难免穷苦艰难些。再加上加上大辰兵弱,西北各部又不安分,维持不了生计的人家比比皆是,这些叶淮允向来是清楚的。而民不聊生的日子一久,难免有人心生歹念,贪图不劳而获从而落草为寇。

但这晌他从褚廷筠口中听到的,却是另一桩故事了,直叫人在初夏也瑟出满掌心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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