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怜子目录

第9章怜子

叶淮允心想,褚廷筠要带他去的地方,十有八九是酒楼饭馆。

事实证明,还真被他猜中了。

浮世居,这家酒楼的门匾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三个篆体大字。

小二瞧见两位衣裳不凡的客人走进门,立马堆着笑脸热情上前招呼,然而嘴里说的却是两人来的不凑巧,今日二楼雅间全都已经被预订完了。

这种情况叶淮允在京中也不是没遇到过,很是熟练地大方往柜台上放了一锭银子。

“这……”小二万分为难,终还是把银两推了回去,“这位爷,实在抱歉,我们老板规定了不能插队。”

倒是个性子刚毅的老板,叶淮允也不为难他,正要退而求次说大堂亦可,褚廷筠唇边忽然缓缓露出一丝浅淡笑意,伸手将那锭银子收了回来,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递到小二眼前。

看清玉令上的“鸾”字,小二迅速道:“少宫主稍等,属下这就上去游说。”

叶淮允虽涉世不深,但那“鸾”字令牌,他还是认得的。兼之能有财力和权势将商号酒楼开在京畿周围的,也只有江湖第一门派鸾霄宫了。

而方才那小二称呼褚廷筠为少宫主,叶淮允便已然猜了个大概,想是当时少年逃出燕北郡劫后重生,是鸾霄宫宫主江展收留他,做了义子。

不过刹那,小二就风风火火地跑下楼,恭敬地将二人请上了楼。

叶淮允刚想推开雅间的门,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间或还夹杂着叫骂声,令他微微皱眉。

这浮世居也算是桐彭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背后还有鸾霄宫撑腰,竟也有人敢来闹事?

“真不是小的刁难您。”酒楼小二拦在一名华服男子身前叫苦不迭,“实在是今日客满,腾不出空余的雅间了。”

男子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伸手朝二楼一指,“为什么他们两个就能上去?”

蓦地被人点到名,叶淮允默默收回推门的手,褚廷筠亦是悠哉哉地倚在栏杆上朝楼下看去。

这一瞧,两人却都认出来了,这华服男子与昨日当街纵马的是同一人——贾家大少,贾濯忌。

小二冷静道:“那两位客人包下了本店最后一间雅间。”

贾濯忌霍地就往柜台上放了一锭银子。

似曾相识的动作,褚廷筠无声闷笑。

叶淮允:“……”

那小二心知褚廷筠定然在看,有少宫主在此撑腰自然也硬气了许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银子推了回去,正义道:“咱浮世居讲究个先来后到,贾少爷来得晚些,自然就没有了,多少银子都不好使。”

但他这话让贾濯忌自然而然地理解成是给的银子不够,随之又掏出一个钱袋托在掌心掂了掂。

钱袋的绑绳末尾串着一颗白玉珠子,荼白色锦缎面上则用金银线交织绣着仙鹤和祥云,底部沉甸甸的,惹来不少看热闹的食客直了眼。

而叶淮允也和身侧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因的自然不是钱多,而是那只钱袋,正是他方才给潘汉的那个。

才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刚给醉汉贴补家用的银两就连带着钱袋一并到了纨绔少爷手里,任谁都能看出这中间的交易,怕是不简单。

他索性卖个人情给这位贾家大少。

“这位公子既如此想要雅间,我二人也乐得成人之美。”叶淮允走下楼,对小二道:“我们坐在大堂就行。”

闻言,贾濯忌朝他看去一眼。

约莫是瞧着叶淮允气度翩翩,姿容俊秀,贾濯忌立马就猜到对方同是富家公子,怕是不好招惹,便很有眼力劲儿地收了蛮横态度,“多谢。”

小二在僻静窗边收拾了光线最好的一张桌子,褚廷筠撩袍坐下后,评价着那位贾家的纨绔:“懂得说谢,还不算太跋扈。”

叶淮允看了眼楼上雅间关上的门,“他自然该对我们说谢。”

“啧——”褚廷筠翘起二郎腿,“换我就不会说。”

叶淮允:“……”那是你。

虽说桀骜不驯了些,但本就与寻常人不同,何必要什么刻意谦逊礼让的姿态。

他心想,世间仅此一个褚廷筠,便是最独一无二的。

浮世居厨子的手艺丝毫不逊于宫中御厨,叶淮允却是没太大心思细品。

“在想什么?”褚廷筠剥着夏日莲子,问自己对面至今没动筷子的人。

叶淮允正走神得严重,没听见他的话,便是此时……一丝凉清泠裹挟着极淡蘅芜,倏而点上绛唇,叫吟游太虚之人悠然回神。莲子倏而抵在他舌中,漾出褚廷筠指腹的温热。

藕实清甜心带涩,直到那一余苦韵在舌根漫开,叶淮允才终于反应过来褚廷筠方才在与他说话。

“我在想——”

“你想的无非是留在桐彭城将命案查清楚,还是不停留地继续前往峙阳郡。”褚廷筠替他说出后半句。

叶淮允赶紧收回不正当的心猿意马,笑了笑,“你还真是,把我的心思猜了个透彻。”

“也并不全都能猜中。”褚廷筠又攒了一把莲子,往桌侧瓷碟中放去,说道:“就比如我至今猜不透你为何会在这两者之间犹豫。”

叶淮允垂着眸,仿佛也在思考着他这个问题,而后道:“皇兄的疑心。”

他在朝堂上力保褚廷筠的态度,劫囚匪徒和右扶风的一盆脏水,都说明了有人在离间他和皇帝的关系。

虽然叶淮允凭借上一世的记忆暂且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但倘若他在桐彭城逗留太久,不免京中又有些官员拿此做文章。

褚廷筠听完他分析的这些却啧啧感叹:“你这就是想太多了。要我说,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够了。”

“可什么才是对的事?”叶淮允苦涩笑笑,这个问题他活了两世都没活明白。

褚廷筠还在顾自剥着莲子,“事情本身的对错与否不重要。”

叶淮允追问他:“那重要的是什么?”

“我觉得对!”褚廷筠眼底神色有一瞬的傲然呼之欲出。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可——”叶淮允仍在犹豫,“不会后悔吗?”

“不会。”比起他的迟疑,褚廷筠尤显果断,仿佛将每一个都说的斩钉截铁,“反倒是不去做才会觉得遗憾,就像我遗憾曾经没有能力护好心上人一样。从那以后,我便发誓再也不会了。”

闻言,叶淮允微微一怔,再抬眼看他,雕花窗外暖融日光映出那双桃花眼中一丝难以言明的笑意。看得人心尖一紧,原来他想起心上人也会这样目色柔和吗。

在他思绪复杂间,褚廷筠又道:“还有这莲子,想吃便吃,也莫要迟疑。”

以为他是转移话题,叶淮允也趁机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到堆积满碟的莲子,但又委实不解:“你方才说的,与这莲子,有什么关系?”

褚廷筠低眼笑了笑,“没有吗?”

他上扬尾音似乎拖出一丝旖旎,不等叶淮允琢磨出几层含义,褚廷筠就骤然伸手,指尖将他的下颔微微抬起。

“看着我——”褚廷筠俯身凑近。

低沉的声音满是磁性,和呼吸交错落在颊侧,惹得人头皮一阵酥麻。叶淮允隐在袖袍下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缓缓收拢了手指。

褚廷筠难得神色认真,慢悠悠地问:“决定了吗?”

对上他眼底如潭幽深,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叶淮允故作自然地错开他视线答道:“留下查案。”

“啧,我问的不是这个。”褚廷筠似是有些不满。

“那是什么?”叶淮允明知故问。

褚廷筠便又捏起一颗莲子在指尖,轻轻用力,白嫩饱满的莲肉便从青涩莲壳中破出,叶淮允那点不欲人知的暧昧心思便也随之破壳而出。

莲子……怜子……

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他的心思,这个人曾道。

——我的心上人原该是一尘不染的锦衣公子,却为了我沾染满身淤泥,沉没沼泽。

有些事情就像窗户纸,轻轻一碰,就破了。

叶淮允幡然,原来他口中的那个锦衣公子从来都是自己,辗转了两世欲说还休。

许是他沉默了太久,忽而一声戏谑低笑入耳,声音的主人平静问道:“没想明白?”

叶淮允极慢地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想明白。甚至在褚廷筠紧了想的指尖力道下,显出些不知所措。

浮世居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连满堂食客的咀嚼嘬酒声也停在了半晌前。

他确实没想明白,曾臆想过种种,却独独没想过褚廷筠从上一世就对他动了心,如此剖白。

“你——”叶淮允缓声开口。

“没事,你慢慢想。”第一个字刚出口,褚廷筠就打断了他,语调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微挑了眉梢,笑眼眯眯道:“我不着急。”

夏日正午的天幕干净得仿若洗过一般,唯有耀眼金乌四射着它独到的光芒,好似一匹湛蓝的缎子上镶嵌了一颗流光溢彩的明珠,笼罩着心头的那点茫茫然。

“义兄!”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唤回了叶淮允心底一缕空白。

他抬眼看去,窗户望正站着一个左手持剑,右手拎包的少年,咧嘴笑着朝他们用力挥手。

叶淮允一脸茫然,义兄?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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